手冢看著那錯綜複雜的神色在菅野的眼底反覆交錯著閃過，聽到了她輕慢地哼了一聲，隨後便又埋下了頭接著做題目。他自始至終，只是淡淡地看著她。儘管眼鏡沒有跡象要下滑，他卻還是伸手扶了扶，再扶了扶。
她的臉頰很紅，眼睛很亮，略長的劉海低垂遮覆在她的眼睫上。
只是看起來，沒有以前那麼漂亮。
因為，即使……即使自己默不作聲地幫了她許多忙，可是她還是忙得焦頭爛額，那雙眼睛下幾天都沒消退去的淡青色浮腫，還有日益蒼白的唇色，讓她看起來很脆弱。可是她偏偏還是要裝得堅強。
這些事情本來就不可能是一個人就能獨立完成的，她一個女生怎麼可以這麼任性而自恃強大到不要任何人插手她的事情，
她辛苦得孤立無援，他也做不到坐視不理。事情變得很混亂，甚至讓他的行事都很不符合他的一貫風格，可是……手冢國光的生命不可能總是隻有一個方向。是他之前，做了錯誤的決定。
至於會不會錯下去，他也不知道。
“圖書館要關門了。回去吧。”看著時間已經差不多，手冢整理著桌上散亂的一疊疊稿紙和本子，對著依舊咬著手指對第三道題目一籌莫展的菅野說道。
她煩躁地擱下筆，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就站了起來。
整個圖書館除了管理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一舉一動所牽扯起的空氣流動都彷彿能夠聽得清晰一般。菅野霎時有點心慌，這樣安靜的環境下，她的心跳又開始猛烈起來。那麼咫尺的距離，她恐怕他會聽見。
手冢似乎是在等她的樣子，只是靜靜地站在那一排的書櫃邊上，白色的制服襯衫映著身後古色古香的木質櫥板，文質彬彬的書卷氣息掩蓋了他在球場上孤傲的鋒芒。清淺而繾綣。
菅野低垂著目光走到他的身邊，沒說話，沒眼神交流，兩個人只是面對面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同時側過了身子往門口走去。腳步頓了下，最終還是並肩走在一起。
懊惱於自己的猶豫，菅野卻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還是存在著抹之不去的微妙默契。
突如其來的莫名感動和後悔愧疚讓她的喉嚨口一陣酸澀。
如果可以這麼一直走下去多好。如果圖書館的路很長很長長到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走多好。多麼奢侈的時間。說什麼是好勝心，其實是因為有手冢身上熟悉的氣息圍繞在她身邊，所以她才可能只花了一箇中午就做完了兩道題目吧。
歸根結底，她再怎麼努力，再怎麼欺騙自己，其實她還是在依賴著手冢，這麼多年的習慣，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
可不可以就此和解，可不可以當作上個星期五的事情沒有發生，可不可以讓所有一切會到原點。
會不會，一切都只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手冢看著正在登記借書卡的菅野，忽然皺了下眉頭，等她轉過了身子面向自己，目光裡似是有些無奈，說：“衣服上沾了墨水。”
菅野低頭，果然，襯衫上有明顯的一道水筆痕跡。
洗手間裡，她拿清水小心地搓洗乾淨了衣服上的印漬。看著勻染開的一片水跡，她掬起一捧冰涼的水衝在自己的臉上，試圖讓灼熱的眼眶冷卻。
記得以前她總是會抱怨說，為什麼自己的校服上千瘡百孔，都是筆印。那個時候，手冢說什麼了來著？好像是說……如果沒有這些痕跡，就不是菅野晴天的校服了。
如果，沒有手冢國光陪著的菅野晴天，如果，沒有手冢國光再可以依靠的菅野晴天，還是不是菅野晴天呢。
究竟，那個決定，發誓一個星期裡就不再喜歡他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走出洗手間，她往圖書館的門口走去。她看得到在對面明淨的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