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還不如說她是說給自己聽。而一旁的陳瀾越是聽得多,就越是生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臨到最後一番話時,她不禁更是大吃一驚。
“所以說,這一次回京之後,我方才去皇史宬和文淵閣借了許多當年的典籍出來。楚國公沐桓已經沒有人記得了,就連寧國長公主也已經僅僅成了皇家陵園中的一座墓碑,只是,他們留下的東西,也許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多得多。江南文華之地,不說其他地方,單單蘇州和松江,百多年來所出的進士便不下數百,這麼多年,朝中官員幾乎半數都是來自江南就連如今的首輔宋閣老也是。想當初,他就是金陵書院山長的弟子,可三元及第出了仕之後,這輩子就再也沒有回過江南……”
陳瀾和宜興郡主在屋子中詳談,而楊進周帶著周王在別院裡四處閒逛了一陣,終究拗不過周王,走著走著竟是到了前院。才一出月亮門,楊進周就覺察到了一種有幾分熟悉的氣息,頓時直接把周王往身後一拉。下一刻,那邊抄手遊廊的廊柱後頭,東廂房的門口,幾個人就先後現身出來。為首的歐陽行更是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
“楊大人。”
“沒事了。”楊進周這才鬆開手,對身後輕輕囑咐了一聲,見背後的周王絲毫沒有動靜,他不禁回過頭來,見這個面目憨厚的大孩子一手拉著他的大氅,仍是躲在後頭,他不禁心中一動,便柔聲問道,“怎麼,寶寶怕他們?”
“寶寶才不怕”
周王被這一句話一激,立時從楊進周背後閃了出來,還作勢挺了挺胸。只當歐陽行大步走過來時,他還是本能地往楊進周身邊靠了靠,嘴裡低聲嘀咕道:“寶寶不喜歡他,他的眼神讓人不舒服……楊大哥,都是你不好,你現在都不帶寶寶出來了”
楊進周仍然記得,自己初進京四面惡意冷語,幾乎孤立無援的時候,皇帝時不時將周王託付過來,讓他帶著這個心地如同白紙一般的大孩子走遍了京城各處風景名勝。在別人看來,那不過是形同保鏢保姆一般的角色,就連他自己最初也是這般認為。可相處時間長了,習慣了周王那如同孩子一般的言語和舉動,武賢妃又是寬厚慈祥,他漸漸把周王當成了自己的弟弟一般——儘管論年紀,周王比他還要大上十歲。
“是我不對……以後要是有空,我帶你去爬山。”
聽到這話,周王頓時大喜,眼裡再沒了走過來的歐陽行,一個閃身躍到楊進周面前,笑嘻嘻地伸出了一根小指頭。楊進週一愣之下,只得無可奈何地伸出小指拉了拉,聽他和陳瀾一樣認認真真唸叨著那一百年不許變的話兒,他更是啞然失笑。
“本是下官該做的事,卻還有勞楊大人照應周王,下官實在是愧疚得很。”
“我從前常常護送殿下出來,歐陽都帥不用客氣。”
歐陽行說得異常恭謹,楊進周則是點了點頭一絲不苟地還了禮。見周王依舊拉著他,他便說道:“郡主吩咐我帶殿下四處轉轉,待會我自會把人好好地送還歐陽都帥。”
“咳,下官怎敢質疑楊大人。”話雖這麼說,可看到周王黏著楊進周,對自己卻異常警惕,歐陽行不禁臉色微微一沉,隨即就笑著說,“本不該打擾殿下和楊大人,只今日早朝的事情,下官實在是措手不及,更不知道會牽累了楊大人……”
“談不上牽累,若是歐陽都帥覺得事情並不是那回事,不妨上自辯摺子申訴。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就算是御史筆如刀,要想顛倒是非黑白,也表示那麼容易的。”
如果不是發現楊進周說這話的時候面色絲毫不變,彷彿是事不關己,又彷彿是信心十足,歐陽行幾乎忍不住嘲諷的衝動,可此時此刻也只能眼看著楊進周略一點頭,就拉著周王從甬道往那邊的馬廄走去。盯著兩人走在雪地上異常和諧的背影,他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