塊骨頭,正打在帳內地毯邊緣的一面羯鼓上:“還有音樂。”
然後他切下了一大塊牛肉,放在嘴裡慢慢嚼著說:“先生慧眼,定然已經注意到,李波所穿,倒不見得算是漢家服飾了。在我小時,家裡請的也有先生,他教我禮儀,每講到夫子孔丘所定的《禮》時,就會雙目含淚,說禮是至關至重的。禮首先要注意的就是衣服,貴人有貴人的衣飾,賤民有賤民的衣飾。另外、身發體膚,受之父母,是不可以隨便改換的。但先生已經注意到,我差不多算是胡服截髮,操刀割肉了嗎?”
這一番話長篇大論下來,顧先生也不知他語意所指到底是何含義,只有先唯唯地聽著。只聽李波又道:“先生關中遠來,定是要以中央王朝之義說我。想我李波與大哥五弟五人自隋末之亂以來,截髮胡服,荒野放牧,背離鄉曲,形同野人越十年矣。如今天下已定,四海昇平可期,我兄弟也是該重回故里,打掃先祠,重整冠戴,更張禮樂了。先生為秦王世民所派,定是要說服我,世民乃一不世之賢人,定國之鼎器,我如入其麾下,以他之賢,以我之才,不世之功可期,與民更始之德可望,先生來意是如此嗎?”
顧惟均被他這麼單刀直入地一問,腦子中不由一滯——人云李波非比尋常,看來果然如此。只聽李波一嘆:“但先生可否告我,若我李波果然肯傾力相助,以我兄弟在塞上之聲名、牧場之馬匹、親人之性命、畢身之精力相許秦王,助他平整河山,位定九五之後,他會做些什麼?”
他的一雙眼忽望向遠方,遠方帳門口外,是正對著他坐的位置的古捻山口:“是否又是重張法度,鋤滅豪強,高懸王道以規順民,突舉霸業以誅異已,羅網嚴施,教化先行,文官當政,鄉曲互治?——告訴你,這些年下來,我已不信這個了。”
他的瞳中神色忽顯深沉:“我們漢人子弟,一朝一代盡是這麼過來的,我受夠了亂離之苦,但我也受夠了文官之治的苦,以為我會幫他再去整治那個聖人所說的昇平世界嗎?我是絕對不放心將鄉曲父老重新交給那些縣官府吏管制的。接下來是什麼?不過又是一代比一代的窮奢極欲,一代又一代的苛捐重稅,一代又一代的忍耐直至崩潰。告訴你,我不信這個了。我只信強,信馬、信自己的弓自己的箭,信我與我四個兄弟給自己父老開創出的這種迥異漢人舊制的牧馬生涯與自由。——這種生活未嘗不苦,但這是我們能自己料理自己的唯一機會,所以,不要用你那些儒生言詞再來說動我,也不要用所謂英雄事業來勸服我,這些,我早已看穿了。我們兄弟,已過慣了這種幕天席地,縱橫沙草的生活。不想再去做秦王與太子爭奪中的一粒棋子,不想再在漢人的政治中游戲下去——一朝掌權,誅戳異已,作威作福,光大門楣,那不是我兄弟之志向,留著這些說與秦王麾下那些將軍聽吧,我們是不要這個機會來伺機坐大或‘立登要路津’的。哪怕秦王為人果然英姿天縱,他所想建立的制度與王朝,讓他建給他的那些臣民,而我兄弟,是隻想自由自在的放牧一生的。如果先生此來是要買馬,今天是好日子,我們明天再談,草上沙盡多良馬,儘可賣與秦王。如果是要拉我兄弟入夥,那麼,擴音了。”
他一語落地,就一揮手,道:“倒酒。”喬華早已提了酒囊過來,給他二哥先斟滿一碗,又給顧惟均添滿一碗。顧惟均看著那碗酒,張口結舌,自己要說的話都已被李波一席話封住,可這酒,是喝還是不喝?
只聽喬華冷冷地道:“唐朝派來的人,就是這樣的小量嗎?”
顧惟均一時答不出話來,卻聽帳外忽有人冷冷道:“天生萬民,自有量大與量小之分,欺一文士書生就是鏡鐵山五義的豪氣嗎?要喝酒,我來陪你喝。”
滿帳中人大愕——居然有人在自己未注意中已接近帳門口,草上沙之大帳,雖不如千軍萬馬中的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