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襟滌滯,致清導和,中澹閒潔,韻高致靜……”秦長歌舉盞就口,淡淡而吟。
她從茶盞上方斜挑起一雙娥眉,望著祁繁,“內川大陸,非巨戶豪族不能有此高貴手法,尤以中川茶道自稱一派,更有其出眾處,祁兄,你這一手,這許多年我竟未曾有幸見識。”
“世間絕品人難識,閒對茶經憶故人……”祁繁一笑,並未直接回答她的話,倒似陷入回憶般語氣悠悠,“當年家父教導我茶藝時,嘯天總是最不耐煩的那個,我一遍遍的沏,他看著總生氣,鬧著要走卻又不走,每次沏過了的茶水要倒,他不給,自己喝,喝得肚子飽圓,我笑他,他說不忍心我那麼辛苦弄出來的東西被扔掉,可惜了的……”
他微喟一聲,不再說了。
秦長歌笑容一斂,默然無語。
祁繁笑了笑,吸了口氣,道:“我有昏了,和主子說這個做什麼?主子既然問起,祁繁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其實主子一定已經知道了,我是中川人。”
“我也是知道不久,”秦長歌慢慢轉動茶盞,“當日你出現在南閔,我就懷疑了你的速度,你如果沒有從中川借道,斷無可能那麼快過來,你對鈴鳥的態度更加深了我的想法,還有那日那一堆火藥,這東西是禁品,倉猝之間你從哪裡搞來的?我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並無疑心過你,但既然你是中川人,你的身世,我也隱約猜出個大概。”
她放下茶盞,看著祁繁眼睛,“你是中川后族一脈是不是?北堂嘯前面的那個王后,那位據說因為和北堂嘯的兄長,早夭的川王北堂鳴有私情而被廢的冷王后,是你的什麼人?”
祁繁臉上慢慢露出痛苦沉黯的神色,半響未答。
秦長歌卻已瞭然的向後一倚。
當年,傳說冷雪潤和北堂鳴有一子,生下來就死了,按時間推算,那個孩子,應該便是祁繁吧?
非歡給過自己一個資料,大抵是說北堂嘯的堂弟北堂吟多年來韜光養晦,不問政事,廣收姬妾,膝下兒子無數,當時當笑話看了便撂開了手,雖有些疑惑非歡怎麼突然蒐集起這種無用王爺的資料,卻因事務繁多也沒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卻是非歡在提醒她了。
北堂吟收養了這個父母雙亡的皇族之子,混入自己那一堆兒子中,祁繁自己卻不願留在令他深恨的中川,所以早早的出來流浪江湖。
“嘯天是我義父的朋友的兒子,和我同日所生,也是個父母雙亡的可憐人,早早寄養我家,我和他算總角之交。”祁繁微微苦笑,“都以為這一生必將同生共死,誰知道他混蛋的拋下我先走了……”
秦長歌黯然道:“終究是我對他不起。”
“主子不必說這般話,”祁繁一笑道:“我們當初在主子面前立過誓的,沒有主子,我們倆早就在豪強欺負下骨化飛灰,這一條命,主子給,我們還,天經地義。”
秦長歌苦笑搖搖頭,撥著盞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很早,不過一直不敢相信,”祁繁慶幸的道:“還好……嘯天沒有發覺……”
他默然半響,指了指身側一個小盒子,歉然道:“只是主子,我怕是不能繼續跟隨你了,我要將嘯天歸葬中川,至於還回不回來……”他低喟,“我也不知道了……”
他仰起頭,望向遙遠的雲霞深處,眼神渺遠,“……我要先把這些年我們一起踏過的地方,那些山川風物,城埠江海……都走一遍……”
他目光空寂,縱然偶有火星冒起,也是燃盡的寂寥灰堆了。
“祁繁,”秦長歌閉了閉眼,良久道:“你走吧。”
她自失的一笑,淡淡道:“來也去也,都是一場緣分,咱們緣盡了,也不必勉強再續。”
祁繁肅然,直腰而起,在榻上向她深深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