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仲,隨口打發走了司機,走到飄來桂花香的那條小巷。
在一扇小小的烏門後,一株蒼勁虯髯的桂樹,伸出枝椏,傲然挺立,散發出細細幽幽的清香。
父親站立了一會兒,心中微喟,半晌之後,轉身,移步走開。
他的身後,傳來一個低低而略帶怯怯的聲音:“塵哥哥――”
他驀地轉身,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欣喜而含淚的眼睛。
過了那麼多年,他們居然在桂花香的牽引下,重逢了。
其實,早在父親到那座城市沒多久,梅怡就知道,他來了。因為報紙上,開始出現有關他的訊息。
但是,她沒有去找他,那時,在她心中,他們已有云泥之別,並且,她已經知道,父親已經娶妻。
她的塵哥哥,已經成家了。
而她,二十八年來,仍然孑然一身。她在高中畢業那年,因不堪早已再嫁並生子的母親的冷淡,和繼父的百般刁難,在找到工作之後,立刻租房,搬了出來。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是一個紡織女工。
她不是沒有去打聽過父親的訊息,但是,父親唸了大學,父親工作一帆風順,父親的仕途越來越看好,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工,她的自卑,她的自傲,不容許她去找他。
父親十分驚喜,那天,他在梅怡那個小小的房間裡,一直坐到深夜。
他得知了梅怡曾經歷過的苦難,他得知了梅怡現在的艱難處境,他還得知了,原來這麼多年來,梅怡居然,一直沒有戀愛,沒有結婚。
他的心裡,是深深的愧疚。
於是,他經常抽時間,抽空去看望她,去照顧她。一開始,或許是一種同情,到後來,連孤身一人在那座小城的他也分辨不清了,到底是同情成分多一點,還是……
終於,半年多後的一個雨夜,他們越過了道德的邊界……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而且,父親的一舉一動,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的事情,因為一封匿名信,開始暗地裡傳開。
那封匿名信,出自於對梅怡有非分之想,但一直未能得逞的車間主任之手。
他先後數次看到父親出入那個小小的木門。
但是,那封匿名信,輾轉到了我外公手中。審時度勢之後,為了女兒,他在嚴守秘密的同時,很快就採取了一系列行動。
於是,很快,省裡要父親去省委黨校學習,為期一個月。
等父親學習結束的時候,省裡下了一道新的任命,平調父親回D市,任副市長。
父親不笨,他隱隱猜出了這一連串舉動的背後,到底隱藏了什麼。
我不知道父親當時是怎麼想的,但是,在他複雜心緒之中,一定有幾分如釋重負。
因為,父親,已然不是當年那個十八歲的單純少年了。
或許,他愛母親,或許,他也愛梅怡。
但是,他更愛他的事業,他的仕途。
所以,他一直拖到回D市的前一天,才去跟梅怡道別。
但是,他沒想到,斯景猶在,伊人,卻早已遠去。
早在他啟程去黨校學習的同一天,梅怡已經不辭而別。她走得相當決絕,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我想,她的苦心,父親,應該體會得到,並且,自慚形穢。
那麼多年過去了,父親一直平步青雲,仕途得意。
溫柔的妻子,出色的兒子,溫馨的家庭,一直是他的驕傲。
而梅怡,梅怡……想必,永遠,已經埋藏在他的記憶中了。
畢竟,記憶和現實,慨經年,關山路幾重?
直至父親在那年夏天,偶有一日,到哥哥的房間裡去找東西,隨意拉開抽屜,看到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