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年秦何傷曾經有意讓他的兒子和公主定親聯姻。當時,只要秦何傷開口,皇家根本沒有力量拒絕他的提議。聽說秦何傷有這種打算之後,皇上把一個人躲著哭的安樂抱在懷裡,當著我的面說,安樂,安樂,皇兄一定會保護你的。”
納蘭玉悲傷地笑一笑,神色黯然。
“然後,皇上在大冷的天,偷偷洗了一個冷水澡,病了足足一個月,躺在床上,神智不清,根本不能接見大臣,更無法聽取任何進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守在榻前哭天喚地,整日抹淚,除了皇帝的健康,再沒第二件事聽得進耳。秦何傷找不到開口的時間,找不到開口的物件,事情就這徉拖了下來,後來外地發生雁人作亂抗秦事件,秦何傷帶著一股火氣前往征討,大加屠戮,致使百里之地,竟再無半個活人。這樣的殺戮被冠以大勝的榮耀,班師回朝,皇上親自郊迎,連日舉行大宴,然後在他最志得意滿時,召他入宮,行險一擊,扭轉乾坤。”
納蘭玉淡然地敘述著往事,那麼多的生死險難,那麼多的悲歡與共,到現在,也只是這
幾句平淡到極點的話語了。
“後來的幾年,我們也曾經非常快樂過。安樂是皇上唯一嫡親的骨肉手足,疼她愛她,寵到骨頭裡去。多少勳貴子弟有心求配,皇上不是嫌這個文采不夠,就是嫌那個武藝不佳,好不容易來了幾個文武雙全的,皇上又嫌這個頭大身子小,那個頭小身子大。太皇太后笑說,咱們的皇帝,想找個天上的神仙,來匹配他的妹子。皇上卻拿了把金刀,贈給安樂。他曾允諾,婚姻之事,由安樂自決,做哥哥的,必將天下英才,召於面前,讓他的妹妹親眼相看,以金刀贈子意中之人,立刻封為金刀駙馬。
說到這時,納蘭玉抬眼看了容若一眼,容若老臉一紅,報以一聲乾咳。
納蘭玉不再複述往事,只是淡淡道:“秦楚婚事定下來後,公主屢次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出言反對,甚至有過許多激烈的言詞,如今秦國上下,也只有她敢在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我也……”
他苦澀地笑笑:“我也曾對公主解說你並不是如傳說中那樣十惡不赦的人物,但公主並沒有理會。”
容若搖頭,輕輕嘆息:“她的反抗,不是因為楚國的簫若不堪為夫,而是因為,那個會為了保護她,寧可自己纏綿病榻的兄長,那個為了包庇她,情願觸怒祖母受罰的兄長,那個笑著說要將天下英才任她挑選的兄長,將她做為棋子,任意撥弄。她傷心的,不是未來的兒女私情,而是,已經淡薄無痕的手足至情。”
他神色黯然說這番話,楚韻如聽得一陣心酸:“這宮中,竟無人為她說一句話嗎?”
“皇上的決定,朝臣們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一般是不會反對的。太皇太后雖寵愛安樂,卻更愛秦國,而皇太后,並非皇上和安樂的親生母親,只是嫡母,自然遠著一層,彼此只保持客氣罷了,又哪裡會過問太多。”
不知是不是身上的棒瘡又痛楚起來;納蘭玉的臉色漸漸蒼白。
“所以,她才逃走?”
納蘭玉輕嘆:“安樂出身尊貴,卻絕不蠻橫,縱然傷心,也並不想逃避自己的責任,她身為公主,受榮華供養,那麼,當國家需要的時候,也是必須做出犧牲的。她逃走,其實並不是為了逃婚,她也知道,自己逃不了。她只是,想要竭盡全力,做一個反抗的姿態,即使不會有結果,但至少,她已盡力。她反抗的,不是那個大局為重的君王,而是那個曾呵她護她的兄長。所以,在趙俊用你的性命威脅她時,她就回宮了。從此之後,
她再也沒有叫過一聲皇祖母,或是皇兄。“
容若想起安樂那樓頭初見,蒼白的容顏,宮中再見,強顏的歡笑,一時心中說不出是憐是惜,是痛是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