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過頭,看著另一隻手上攥得發白的指節,剝開眼底最後一層冷漠,靜靜地聽她一聲聲痛徹心扉的呢喃,“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選擇死呢,到底是為的什麼呢…………”杏花春雨是江南獨有的細緻之美。
襲深甩開肩上厚重的貂錦,由著料峭春寒捧起單薄的衣襟。
寬敞的跑馬官道上是一派與初春旖旎的江南相悖的蒼涼與厚重。
江南,是古今文人騷客靈魂的歸所,而他,卻是永生永世無法到達那一片溼潤的土地。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全憑著高座上的一句旨意。
有時候,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在爭些什麼。
母親只是王府中卑微的家妓,承恩露水,只是偶然中的偶然,將他帶入塵囂,也註定了他此生永不得志的悲涼。
他願放手一搏,搏來世人的仰望,搏來他所被虧欠的一切,搏來母親的高貴,搏倒父親對他二十一年的漠視。
終究只是失敗,是一敗塗地後的落寞與淒涼。
他撫過側臉,回想起她指尖溫暖的氣息,唇角浮起一抹欣然笑意。
也許正如她所言,自己只是一個求索愛的所謂孩子吧。
多好,時間緩緩流逝,她卻仍是為他人而殤的小丫頭,她說不是他的錯,不必愧疚,不必難過,去到杭州,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的……只是她不知道,這一去便是碧落黃泉,永不相見。
其實,他想將她帶離,拼盡全力卻敵不過命運的寥寥幾筆。
前日,父皇冷冽若冰錐般的眼神,已再不能刺痛他。
“襲遠已將所有事情陳上,你是我澹臺家的人,斷不能做裡通外敵的奸細,此番你便去杭州養病,永不能再起奢念。”奢念,奢念,他笑,狂亂地笑,果真是奢念,是他不自量力的下場。
襲深嚥下準備已久的那一顆胭脂淚,迎著乍暖還寒時候帶傷的風,輕輕吟出一段久存心尖的詩句:“曲欄幹,深院宇,依舊春來,依舊春又去; 一片殘紅無著處,綠遍天涯,綠遍天涯樹。
柳絮飛,萍葉聚,梅子黃時,梅子黃時雨; 小令翻香詞太絮,句句愁人,句句愁人處。”
願你今生不存遺憾,願世上有人時時刻刻寵你愛你,願你走出這寂寞宮牆,願你永遠像他筆下那笑靨如花的女子。
……“他們抓你是因為你手中掌控著一件重要的東西…………”“我可以假設六王爺現在是在關心本宮嗎?”莫寒猛然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看著他,再不復前一刻的茫然無措。
他有些適應不了這個瞬息萬變的女人,隻眼中含怒地與其對視,直到門“碰”一聲被撞開,時常跟在她身邊的那個叫彌月的宮女慌慌張張奪門而入,卻又擔憂地看著她時,他才將手抽回,一臉冷然地看著她們。
“公主,邊關來了訊息。”臨出門時,她背對著他,卻一字一句衝著他說道:“作為方才的謝禮,我不得不提醒王爺,無論何時,你我都在不同的營陣,始終如一的只有‘對立‘二字。”殊途同歸,隨著一聲門響,他的腦中迴盪起這樣一句成語。
…香囊上深淺不一的紅狠狠地燒灼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眼睛。
跪在廳中的兵卒在止不住的悲泣中艱難地拼湊著一段段錐心刺骨的語句。
““後援到的時候……鬼馬坡已經沒有任何生跡…………五百七十七人的屍體都被金軍的重灌鐵浮屠踩得稀爛,再分不清誰是誰,只能從盔甲辨認…………將軍…………將軍手裡一直握著…………”他抬起頭,露出翻著粉色鮮肉的傷疤,悲愴的眼神落在莫寒手心,剎那間香囊化作錐心的蠱,從手心鑽進身體,穿梭在幾乎凝固的血液裡,刺透了心肌,彷彿聽到血液從胸口噴出的聲音,是不可言喻的痛,牽扯著身體的每一段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