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回北京也罷,來巴黎給夢姐當差也罷,都是我個人的正常生活,沒刻意躲什麼。如果我是必須死的,你已經讓我多活了幾天,這就是真相。對於理論上的危險,不否認,不放大。咱別用‘必須’抬舉自己,咱沒那麼重要。”
戴夢巖質問:“理論上的危險就不是危險了?”
葉子農說:“車禍、酗酒、自殺、天災……哪個都比政治謀殺死的人多,人類就不生活了嗎?我也不是非跟活過不去,過馬路我也走斑馬線,地震了我也往外跑。人嘛,活著就有麻煩,就得有擔當。誰都不想有麻煩,也不是所有的麻煩都能躲過的,躲你能躲的,受你該受的,這就是生活。一輩子自我鄙視,那是生不如死,那還活個啥勁呢?那才是必死,連個碰運氣的機會都沒有。從鼠洞裡走出去不一定死,起碼還有個碰運氣的機會。”
戴夢巖說:“別嫌我鑼嗦,我再問你一次:態度比活還重要嗎?”
葉子農說:“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態度裡,都按自己的標準衡量各種關係,什麼關係承載什麼內容,核定多少擔當。有人要錢不要命,有人要心安不要命,有人連橫穿個馬路都可以不要命,形形色色,看人了,所以叫大千世界嘛。”戴夢巖從包裡拿出剛買的兩張音樂會門票放到葉子農面前。
葉子農拿起門票看看日期、座次、票價,明白了,也愣住了。
戴夢巖說:“我不懂政治,我信你,你覺得比命都重要的東酉,那就一定很重要。都是中國人,誰不希望中國好呢?我也不希望你去做對國家不利的事。”
葉子農放下門票,說:“如果因為我出事了你就揹包袱,那我還是在屋裡待著吧。”
戴夢巖起身走到門前,拿下了那條絲襪,塞進包裡,坐下。
葉子農小心地問:“塞包裡啥意思呀?”戴夢巖說:“我那邊還有一隻呢,我穿啊。”葉子農以咖啡代酒,端起杯子說:“不找死,不找活,平常過日子。”戴夢巖說:“聽你的,不找死,不找活。”然後端起杯子碰了一下。
葉子農感激地點了一下頭,說了一句:“謝謝!”戴夢巖說:“自由了,出去看看巴黎?”葉子農說:“吃。”戴夢巖說:“我哪頓飯餓著你了?”葉子農說:“活命的吃跟美食的吃,不一樣。”戴夢巖想了想,說:“那我就先帶你看幾家餐館,都是巴黎有名的,就當兜風了,喜歡吃哪家你自己選。”葉子農高興地說:“好。”葉子農來巴黎以後,從機場到派拉姆公寓就是他對巴黎的全部印象。一個多月了,他沒有邁出過房門一步,甚至沒觸控過門把手。當他一腳邁出房門的時候,他的心裡獲得了一種掙脫壓抑的輕鬆,作為一個他這樣的社會成員,他承擔了他認為應該承擔的社會義務。
派拉姆公寓的保安都知道309號住著一個從不出門的中國籍男人,當戴夢巖與葉子農一起走出公寓的時候,樓梯口和大門口的保安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葉子農。
戴夢巖駕車在巴黎的大街上兜風,葉子農愜意地抽著煙,呼吸著自由的空氣,享受著開闊的視野。從這一刻起,他們這種不是戀人的關係又翻開了生死擔當的一頁。
戴夢巖開著車,冷不丁地說:“我恨奧布萊恩。”
葉子農說:“恨倒說不上,單就這事說,不怎麼讓人尊敬吧。”
戴夢巖說:“我沒你那麼大度。”
葉子農淡淡地說:“都是人的那點事,趕上就趕上了,沒啥大不大度的。”
戴夢巖說:“你不是人嗎?”
葉子農說:“好歹你也是受過洗的,該知道‘日光之下並無新事’這句話吧。”
戴夢巖點下頭說:“知道,《聖經》裡的。”
葉子農說:“你、我、奧布萊恩,世上所有的人,只要人性沒發生質變,就都是人的那點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