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怕是……怕是熬不過了今晚了……您就看在他救了您的份上,說兩句寬慰他的話吧,否則奴婢真怕他……死……死不瞑目……”
“呸!他還好好的,你說什麼晦氣的話!”初夏白了平寶兒一眼,平寶兒噤了聲,初夏寬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姐你別太擔心,陶壺已經去請林大夫了,只要他在,定能妙手回春!”
宋研竹木然地點點頭,只覺得胸口悶的慌,悵然和慌張在心裡橫衝直撞,找不到出口。
她正低著頭,外頭有人吵吵嚷嚷起來,也不知是哪個小廝,在外頭揚聲道:“奴才就是替少爺覺得不值當……前前後後,少爺為了她出生入死多少回?好端端地被野豬追、被人打。為了她,他以身試毒,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如今少爺生死未卜,您還不許我說兩句,替少爺說個明白麼!”
“陶壺!拿針把他的嘴縫上,不然我先替你們少爺打死他!”周子安壓低了聲音罵道。
平寶兒和初夏面面相覷,宋研竹恍若未聞,在那個當下,她忽然想起前世的一個下午,也是這樣炎熱的天氣,太陽高高地曬著,陶墨言帶著她到清泉山莊。
他和她一起坐在望江亭中,難得覺得清涼,她拿了一本話本子打發時間,他在桌案上寫字,認真嚴肅,嘴抿成了一條線。
她慣於偷看他,悄悄把書往下挪,就見他筆走龍蛇,停了筆,自己的臉上卻顯出一絲讓人疑惑的嫣紅,悄悄抬頭,二人四目相對,她的偷窺被人抓了個正著,索性紅著臉,跑到他跟前去:“你寫什麼呢?給我看看!”
他忙將身子擋在案邊,伸手將紙想要揉成團,沉了臉對她說:“別鬧!”
“讓我看看嘛!”她哀求道,趁他不注意,猝不及防地歪了頭去看,堪堪看了兩個字——“成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宋研竹默默唸著,心底下的難過湧上來,想起他泛紅的臉,呢喃道:“你想和誰與子成說呢?是她麼?”
心底裡忽而又升起一絲希冀,或許,或許那個時候,那個人,可能是自己?
初夏和平寶兒打了個臉色,二人悄聲出了門。
宋研竹在陶墨言身邊坐下,想起那日他對自己說:宋研竹,我帶你私奔好不好。
宋研竹忍不住落淚。
生死離別跟前,前一世的種種譬如昨日死,陶墨言的好處便浮了上來。
宋研竹並非傻子,重活了一世,她早就意識到,或許前一世的一切並非她親眼所見那般……眼見未必為實,耳聽更可能是虛的。
前一世的他或許從未愛上她,可是她也從未在他的嘴裡說出過一句“宋研竹,我不喜歡你”。以他的性子,若當真瞧上了趙思憐,或許早該大大方方寫封和離書給她,然後光明正大地娶了趙思憐……
從頭至尾,她所有關於陶墨言的怨氣,都是來自趙思憐,她說,姐夫待我如何如何,她說,姐夫帶我去了何處何處,她說,姐夫不要你了……
當時是她自卑,自卑到不肯問一句陶墨言真相……細細想來,連唯一一次抓姦在床,陶墨言的衣衫都是齊整的,而趙思憐雖著中衣,屋裡卻沒有半分□□氣息……
因為當局者迷,關心則亂,所以她第一時間只是質問……
誤會,不過是一個不肯問,一個不肯說,而產生的悲劇。
“陶墨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宋研竹握住陶墨言的手,眼淚啪嗒一聲落在床上,滲透進被褥裡,轉眼就不見了,“你和我之間的事兒,大約真要到了黃泉裡才能說得清,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卻記得一切,連同你說理的地兒都沒有,”她低下頭,輕聲道——
“真是不公平……可是,你醒來吧,醒來之後,咱們從頭開始。”
第105章 魚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