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耽擱其實是楊慎矜一手造成的結果,抵達伊始他便要搞大規模的詢問,這才辦案程式上是沒有必要的。但楊慎矜料定王源是不懂這些審案的程式的,事實上也正是如此,這讓他得以用三天的時間來完成自己所要的佈局和所有的案件走向證據的整理。
這三天時間,王源既也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甚至連案情都沒過問。
但無論如何,真正提審李邕過堂審案,楊慎矜不能不邀請王源在列。不僅是因為王源最後在結案卷宗上的簽名極為重要,而且還因為需要王源做個審案現場的見證。今後這件案子若是有人提出什麼異議或者是吹毛求疵的找碴,有了王源這個見證,顯然會堵住不少人的嘴巴。
上午巳時,兩位查案使大人登堂入座。楊慎矜坐的主審之位,另擺一張桌案在側首讓王源落座。四名負責記錄的文記一字排開坐在一旁的長桌邊手中握著筆管準備記錄。堂下十六名衙役挺胸疊肚分列堂下,手中握著殺威長棒,氣勢甚是攝人。
一名師爺舉著名單唸了一長串的人名,北海郡別駕柳績,司馬趙堅、長史劉成功等十餘人魚貫上堂,跪拜已畢垂首站立堂下。待這些人帶到之後,楊慎矜冷聲道:“帶李邕上堂。”
衙役們的鼓譟聲中,髮髻散亂花白的李邕從側首緩緩走出,身後跟著兩名衙役。李邕面色雖然沉靜,但步伐顯然不太穩當,雖竭力控制自己的步態,但在眾人的目光中踏上堂前青石地的時候,腳步虛浮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
李邕緩緩跪在堂下行禮,起身後默默站在那裡。楊慎矜面色冷峻,舉手拍了拍堂木,發出啪的一聲響,開口問道:“堂下所立何人?”
王源心中暗罵,這楊慎矜擺的什麼狗屁譜兒,堂下何人還要問嗎?殊不知這是問案的程式,問出這句話便是審案的開始,而一問一答也將被文記記錄在審案卷宗之上。
“罪官李邕。”李邕沉聲道。
“官居何職?”
“北海太守之職。”李邕答道。
一旁長條桌子旁的書記官走筆如飛,將這段對話如實記錄。
楊慎矜威嚴再道:“北海太守李邕,你犯了何罪?”
李邕聲音變小了些,輕輕答道:“罪官有負聖恩,不自節儉,不自自重,挪用了北海郡公錢。”
楊慎矜點點頭道:“李邕,你承認北海郡賬目上不明去向的三千四百餘貫錢是你挪用麼?”
“承認,是罪官所為。”
“這些錢款被挪用何處了?”
“……罪官宴飲無度,盡數揮霍了。”
“當真盡數揮霍了麼?如何揮霍了?請詳細的說與本官和王副使聽聽。”楊慎矜看似毫無目的性的發問道。
“……”
李邕沉默著,他自然知道楊慎矜想要自己說些什麼。昨晚的那場談話之後,李邕被送去和家人團聚。面對全家人沉默的目光,他甚至不敢直視他們的目光。而家裡的人對自己依舊恭敬,蒼老的兒子兒媳依舊恭恭敬敬的磕頭奉茶,孫子輩們也同樣的恭敬垂手立在一旁。李邕愧疚難當,他甚至沒有勇氣對他們說句話,只能輕攬幾名年紀幼小的重孫子在懷抱裡,看著月光沉默到天明時分,才被帶回郡衙。
李邕當然明白,楊慎矜開恩讓自己跟家人團聚,正是要讓自己對家人多一分的眷戀之情,從而讓自己明白,一旦自己不合作的話,這些自己愧對的家人便都要受到自己的拖累。這是高明的心理戰,確實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昨夜在見家人之前,楊慎矜的話讓李邕甚為反感,甚至打算拼死不從;但在見到家人之後,李邕動搖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對自己恭敬孝順的家人被自己害死。一想到一家上下數十口被自己拖累,全部被株連殺死的情形,李邕的心便絞痛無比,便要立即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