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上調總舵,對於符槐楓這樣普通農家出身的孩子來說,實在是件天大的喜事。
可眼下,他卻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忐忑。
因為,他的調令上,在“上調總舵”後面,分明地寫著四個字“改習雙劍”。
各教習“劍”的宗派,無非講演三個專案:單劍,雙劍,劍陣。劍陣難以相互對抗,故不列入各大論劍會的專案中,只偶爾在宗派及鏢局之內做考核用。因而,如今各大劍宗,一般僅重視單劍與雙劍。
所謂單劍,就是劍術之基礎,單人持劍應敵,練得是單兵技巧。
所謂雙劍,不是單人持雙劍贏敵——那是東洋的雙刀流——而是雙人各持一劍,並肩抗敵,練得是協同作戰的基礎能力。
符槐楓六歲跟隨父親習劍,八歲拜入松派門下,專攻單劍,至今已有十三年。以他的實力,在分舵裡可謂數一數二,於是平時在派內各分舵對抗,雙劍組人手不足的時候,難免被拉去支援,按說,對雙劍也並不陌生——可畢竟是練單劍出身,一想起有一天,自己戰鬥的時候,一丈見方的場上整整要塞下四個人,先就覺得彆扭了。
“貝貝?”
貝貝是符槐楓的小名。在松派兩廣分舵裡,就數他年紀小,又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的討人喜愛,因而師父師兄們都寶貝他,久而久之,就叫出了這麼個諢號。
叫他的人,是符槐楓的啟蒙師父葛明東。
葛明東做劍術教頭這一行,少說也有四十年了,符槐楓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打小就跟在他身邊,猶如親生兒子一般。
總壇的調令上能有槐楓的名字,在他看來,自然是再欣喜驕傲沒有的事。
可一聽是去練雙劍,精神頭兒頓時就減了一半。
不是說雙劍不好……只是……
一來槐楓自小練的是單劍,練了十多年,現在忽然要改,恐要吃上許多苦,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二來,松派雙劍積弱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劍出名的門派,進十多年來,在雙劍組一邊,竟拿不出一對可與椌桐、峨嵋相抗衡的組合。這次,宗主是下了狠心要整改,從各分舵挑選人才,可這些人去了以後,怎麼練,練些什麼路數,都沒有底——別的不說,光雙劍組的總教頭,就折騰了三、四個月也能拿出個像樣的人物來。說不好,就這麼折了一批人。
三來,槐楓年紀尚小,性格天然呆,在分舵中人人寵著不要緊,進了總舵……
“哎……”
嘆口氣,葛師父又探了探頭。
這是葛師父今夜第九次經過符槐楓的視窗了。每次經過,都想推門進去,和他再交代兩句,可每次總看到他一個人瞪著一雙牛眼,愣愣地坐在桌前,泰山壓頂如臨大敵的樣子,就不忍心打擾他——加上真要進去了,也不知從何說起,便只得作罷。
眼下,時過三更,月已西沉,東方隱約能見到啟明星的影子。
從窗子望進去,符槐楓堅定地維持著三個時辰前的姿態,我自巋然不動,連眼皮之間的距離都未曾縮短過一分一厘。
叫了兩聲,符槐楓沒應。
葛師父耐不住擔心了:這孩子一路順風順水,本就不曾掛慮過事兒,又是腸子都不拐彎的直性子,這次忽然遇上這種不知是喜是憂的調令,該不會……
“阿寶!你沒事……阿……”
葛師父推門進屋,扶著符槐楓的肩膀搖了兩下——
只聽“咚”地一聲,符槐楓連人帶椅,結結實實地栽倒在地。
“……寶?”
葛師父呆在原地。
慘白的月色,映著地面上五尺多長橫陳著缺乏生機的人體,昔年椌桐派單劍首席弟子在論武大會前夜遭人暗算的慘象襲上心頭,不由連聲音都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