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煦禮貌地送他到花廳門外,早有馬管事備下的兩個當差,打著王府的大字燈籠恭送客人出門。
高煦一聲不吭地回到了花廳,卻是一言不發地坐下,頭靠著椅背只是默默神馳。
馬管事小心翼翼地趨前道:“夜深了,王爺也該歇著了。”說了這句話,便自退向一邊,恭謹地聽候差遣。
季貴人上吊自殺的訊息,方才已由鄭侯爺身邊的跟班兒嘴裡透露出來。這種訊息最是散播得快,瞬息之間,王府的一干下人,已是盡人皆知。馬管事當然也知道了,他服侍高煦有年,深深知道主子的脾氣,眼前見他形容憔悴,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便自有了警惕,一個應對不好,便是暴風雨來臨時候,是以特別在一旁陪著小心。
高煦一聲也不吭地睜著兩隻眼,眼神兒凝視著茶几上季貴人的一束秀髮。緩緩地伸出手拿過來,看著看著,季貴人的昔日芳容,不期然地便浮現眼前。猶記得當日兩相燕好之時,她曾說過一旦離府,便自殉情的痴情壯語,想不到今天竟自真的實現。小小女子,竟然有此壯烈膽魄,不能不令人由衷敬佩,相形之下,自己竟成了負心之人,這情債今生今世,是無能償還的了。
“拿酒來!”
“是。”馬管事高應一聲,回身入內,須臾回來,呈上美酒銀盞。
高煦接過來自斟自飲,一霎間連盡三盞,“噹啷”一聲,摔開了杯盞,站起來說:“看燈!”兩名內侍早侍候好了。
馬管事親手把一襲“二龍戲珠”的杏黃色緞質披風,為他披上,拉開風門來到了通向內宅的長廊,接著說道:“王爺這是去……”
“春華軒。”
“春華軒”是春貴妃如今下榻的所在。
時近午夜,主人怕早已睡了,偌大的宅院,看過去靜悄悄,連點人聲也聽不見。瑩火蟲時明時暗,秋蟲的“咋咋”鳴翅,更給人幾許淒涼意味。
一溜高插的“萬年如意”桶狀長燈,蜿蜒伸展進去,使得這院子看來更具幽森。秋月如霜,秋風冷冽,早幾天尚自酷熱當頭,轉瞬間已是秋意盎然,染目所及,竟已是秋色滿園。
也許是王駕來臨過於突然,主人竟不及出迎,只“春倌”、“荷倌”兩個女侍張皇出來,還沒有穿戴整齊,便自慌不迭地跪下請安。
高煦定下腳步,打量著他們兩個說:“娘娘睡了麼?”
“睡了。”春倌一面說,一面待將站起:“奴婢這就去知會一聲。”
“用不著了!”高煦微微笑道:“你們都下去,我自個兒進去吧!”
各人應了一聲,請安告退,春倌、荷倌兩個女侍,人手一個“繡球燈”左右傍著他,高煦隨自移步,緩緩向院中走了進來。
些微地有了一點酒意,被涼風一吹,醺醺然好不快意,至此,他已不再為著“季貴人”
的殉難而傷感,自身的一些煩惱,也都一古腦地拋卻九霄雲外。
荷倌趕上前,掀開了珠簾,高煦即邁步進入。
“沒你們什麼事,都下去歇著去吧。”
兩個女侍答應一聲,叩安後悄悄退下。卻不敢真地離開,退在邊上的一間“耳房”等候著差遣。
高煦一個人定了定神,打量著裡面的宅院,靜悄悄地了無人聲,不覺怔了一怔,思忖道:“看來她真個睡了,我此來實是過於莽撞了,再想,春若水素日對己“冷若冰霜”的神情,便自有些氣餒。
說來也是奇怪,以自己性情,何曾將就過誰來?偏偏就是對於這個春若水心存姑息,狠不下心來,以至於一開始就“乾”綱不振,以後更是處處屈居下風。滿以為“烈女怕纏郎”,只要功夫到家,不愁佳人不投懷送抱,偏偏這一位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任你千方百計,她卻有一定之規。
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