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失望。
內官們互相看看,彼此交換著眼神,最後,視線依舊聚焦在前面發問的豐滿女官身上。中年女官倒也不負眾望,向前一步試探地提議:“吳,天色不早也。且,久臥遲起,恐於貴女之聲名……吳,是否……喚醒翁主?”
其他內官附和地頻頻點頭,紛紛用鼓勵的眼神注視吳女,表情下的意思就是:‘天色不早了,早該起床了。再說了,女孩子睡懶覺,對名聲總歸不好吧!糾正主人的不良生活習慣,才是真正忠心的表現;身為館陶翁主的首席大侍女,要勇於挑大樑才是呀!’
‘假仁假義!說到底……不就是怕太晚了,會耽擱你們辦差?搞得好像全為我著想似的……’吳女官也不廢話,不慌不忙向後退開一大步,直截了當讓出了通往嬌嬌翁主臥室大門的路;然後垂首向眾人斂衽行了一禮,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想當忠言直諫的忠臣,那好啊,儘管請便!
剛才還蠢蠢欲動的男女內官們,頓時偃旗息鼓。
一幫人相覷片刻,默不作聲退回原位,乖乖地站好,耐心耐性繼續等啊等啊……等!
吳女官秀致的面容上,閃過深深的嘲諷。
自那次襲擊事件後,館陶翁主變得淺眠,非常容易驚醒,一旦醒了就很難重新入睡。為了不讓噪音影響到孫女的睡眠質量,竇太后定下規矩:每天只有等小翁主醒後,才允許開展各項宮務。
也就是說,館陶長公主的女兒睡飽了自然醒之前,長信宮內圍什麼都做不了。
‘一群狐狸……’想到半年前那個自作聰明的宦官,為了方便自己竟然指使入宮不久的小黃門故意弄出大聲,生生擾醒小翁主,吳女心裡的反感就翻了兩番:躲在幕後的內官最後被削了職,勉強算惡有惡報。可那個小黃門呢,當天就被皇太后命令甲士拖出去錘殺了——想想就可憐,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啊。
‘翁主如果沒睡好,一整天都會不舒服呢!’吳女官將頭低得更低些;雖然理解,可她真的一點兒都不打算幫忙:‘怕時間來不及,就更勤快些!只要肯動腦筋想辦法,就不會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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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滿纏枝石榴和飛龍猛虎的大紅紗綃被,動了動——被中人翻了個身。
兩排濃密的睫毛猶如黑蝴蝶的翅膀,輕輕地顫動著。陳嬌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習慣性地摸向脖頸上的玉串……
皇帝舅舅贈的玉珠串粗看上去顆顆飽滿,可若是親手摸——或者湊近了細看——就會察覺到,每顆紅玉其實各有不同。
嚴格說起來,這些小塊的緋紅美玉甚至都不該稱之為‘珠’!因為沒一個是滾圓的。幾十塊體積相仿的紅玉先分別按各自形狀的特色單獨構思,再以精湛的刀工因勢利導地雕成各種傳說中的瑞獸和祥禽,成功後於頂端鑽小孔穿線連線。
觸手,微涼;慢慢地摸遍——小頭,長頸,幾支長長的飄逸的尾巴,還帶羽毛……
一半臉還埋在枕中的阿嬌笑了,捏到面前睜開雙眼看去,手中的果不其然是一顆‘鳳凰’。
手一鬆,紅玉串落回頸間。
小貴女眼閉起,又睜開;瞪著頭頂雕樑上懸掛的一對白玉璧良久良久,這才攏了攏發,慢悠悠地撐起半邊身子。
斜斜靠在半人高的床圍上,阿嬌挑高一條眉,漫不經心地瞄向床尾:擱在床前的腳踏旁,沒有和平常宮室一樣擺上個矮几或宮燈,而是特立獨行地放了只碩大的‘海蚌’。
兩扇蚌殼的表面色彩斑斕,海味十足。半張的上殼邊緣,還煞有介事掛上兩長條碧油油的海藻,有模有樣。只可惜貝殼內沒有人們期望見到的價值連城的巨大珍珠,只有一床繡滿了紅蘿蔔的被子,和被下某隻好夢正酣的——大胖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