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上,不妨“欲取先予”,要勸劉協禪讓。反倒先說禪讓之不可信。劉協自然就感興趣了,肯傾聽了,然後一步一步就進了套子。終於是勳圖窮匕見,說世間哪有什麼禪讓啊,只有改朝換代的“革命”啊,其實堯、舜也很可能跟夏桀、商紂一般,都不得好死——陛下您想得著好死嗎?難度係數可挺大哪。
劉協原本就在為此事而擔憂,也巧了。是勳恰在此際跑過來恐嚇,傀儡皇帝當場就萎了。撲上來揪著是勳的衣袖就喊救命啊。是勳倒不禁嚇了一小跳——你這反應過頭了吧。
他倒不清楚曹後曾經勸說劉協向是勳求助的,所以皇帝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裝裝可憐——希望是宏輔終究是文化人,能夠有那麼一點點兒惻隱之心吧。
曹後見到皇帝這般德性,一邊在心中暗罵“果無人君之體”,一邊也不得不伏地幫腔:“還求姑婿救我夫婦性命。”她琢磨著,要不要把兩位小皇子也叫出來跪拜祖姑婿,把悲情戲文演到極致呢?
是勳奮力甩脫劉協揪著自己袖子的手,趕緊膝行向後,並且側向一方——表示不敢接受皇帝、皇后的跪拜哪——然後沉聲道:“何以逃死,郗公已道明矣,陛下豈不知耶?”
你要是繼續硬挺著,不肯主動禪位,那就只有“革命”啦,必然落得夏桀、商紂、秦嬰、王莽一般的下場。雖說“禪讓”只是部分儒士虛構出來的花樣,但它擱今天還真的有用啊,或許可以保全你的性命——因為在傳說當中,堯禪舜、舜禪禹,可是退位之後亦得壽終的。
難道這會兒你還不開悟,打算讓我幫忙宣揚,說禪讓其實並不存在,所以曹氏欲以代魏,就只有革命一條道路可走嗎?
對於劉協來說,皇位和性命擺在天平之上,自然後者分量更重,但問題誰都希望魚與熊掌兼得。如今我就是把著不肯退位,難道曹操你還真能弒君不成嗎?而且如今皇后也是你閨女,我倆兒子是你外孫,難道你下得去手用他們的性命來要挾我?某些時候,他也警告自己,不要對曹操的德行抱有太大幻想,說不定他就真有那麼狠……可是若非事到臨頭,誰都會存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不是嗎?
可是如今是勳說了,就算曹操再寬宏大量,他手下那班希望從龍的文武可未必會有所顧忌啊——殺義帝的英布是亂世粗蠻,可是諸曹夏侯又有幾個不是?
好在是勳不是,聽他的意思,只是想讓自己禪位,或許願意保全自己的性命,那麼自己再多哭兩聲,是不是能夠進一步軟化對方的心靈,以便從中獲取更大利益呢?
所以劉協不接是勳的話頭,只是抹一把眼淚,慘聲道:“祖宗基業,實不忍棄也……”
是勳及時喝斷他的妄念:“陛下,自虞而夏,自夏而殷,乃至周、秦,古來豈有不亡之國,不滅之朝乎?臣料高皇帝在天之靈,必不苛責於陛下也。”
“朕自繼位以來,自認並無失德……”
“有德者可治天下,而不能安天下,天下既亂,德之何用?陛下自踐極以來,殺董乃王允、呂布之謀,李、郭肆虐而不能制,逃雒陽有張揚、王邑援護,遷許都有魏王輔佐。今中原初定,皆魏王之功也,陛下有德無功,又安得久居帝位?”
說到這兒,是勳面色凜然,話語鏗鏘:“固然,亂天下者,桓、靈也,非陛下也,然正所謂‘父債子償’,陛下不能挽父祖之頹,則必因父祖而罹難矣。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乃知祖宗之德,無以庇來孫也,父祖之過,足以禍兒孫也——此理甚明,陛下三思。”
劉協抬起頭來,紅著兩隻眼睛緊盯著是勳的表情:“果然,漢不可賡續耶?”
是勳一撇嘴:“漢祚難繼,閭巷皆知,魏之將興,婦孺俱明。臣今來說,非為劉氏也,乃為陛下也。禪或得生,革命必死,陛下其慎。”想一想,乾脆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