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臉色,受那股熊氣,像是天生就矮了人家一截似的,同樣都是賣命,莫不成我們的命比別人的命賤?我操,這一行真是幹不得了!”
嚥了口唾液,何敢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啞了嗓門;“我說,呃,刁滑溜,姓官的那邊有沒有把那姓金的女人模樣描述明白?”
刁餘道:
“大略講了一下,那婆娘叫金鈴,二十來歲花不溜丟的年齡,長得十分標緻,身材不高不矮不肥不疲,北方口音,只單身一人——哦,對了,這娘們的左耳垂上有顆米粒大小的紅痞,總之‘八幡會’的來人拿了言語,要咱們多注意一下,包管走不了眼!”
何敢回想著,卻記不清金鈴左耳垂上是否有那麼一顆紅痞?或者他根本見過了不曾留意?他以雙手捂著臉孔,有一股欲待狂吼狂叫的衝動——不管他見著的金鈴耳垂上有沒有紅痣,但那女人一定就是“八幡會”急於搜尋的金鈴則毫無疑問!
這一下,可直接著一個燙手的熱山芋了,不,不止是個燙手的熱山芋,簡直就是一場災禍,血淋淋的災禍!
刁餘目注何敢,有些詫異的問:
“你怎麼啦?老何,氣色怎的這麼個壞法?”
何敢差一點呻呻出聲,好歹鼓出一腔惱火:“人是一口氣,佛是一爐香,刁滑溜,我實在好嘔,‘八幡會’憑什麼向我們發號施令?我們可曾吃著他們,用著他們?彼此不沾邊,卻這般頤指氣使,老子不受!”
刁餘雙手亂搖,急惶的道:
“老何,老何,你可別他娘又犯了牛性子胡整一通,這不是玩笑的事,‘八幡會’人多勢大,手段一向毒辣,你比我更要清楚,犯得著為賭一口氣拚老命?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他們在這一帶相當兜得轉,咱們沒有必要去硬扛,老胳膊總拗不過大腿,你要明白……”何敢恨恨的道:“挑明瞭說吧,‘八幡會’猖狂跋扈了這許多年,我早就看不順眼了,看著他們黨翼豐壯,力渾勢雄,我也一直忌諱退讓,不願和他們發生衝突,現在可好,咱們是又忍又讓,人家卻得寸進尺,氣焰越盛,如今居然騎上我們脖子撒尿啦;刁滑溜,我向來就這樣,如果我們俯首聽令,這一行還想不想幹?這碗飯還能不能吃?”
急急以指比唇,“噓”了幾聲,刁餘目光搜過門窗,低促的道:“輕一點輕一點,老何,我的何爺,何祖宗,你別嚷嚷行不行?小心隔牆有耳呀,萬一有什麼風聲傳進了‘八幡會’,他們很可能先拿你我開刀立威,這不就冤透了?老何,活著是為了掙口飯吃,得過且過,犯得上拿老命去爭長短?”
何敢長嘆一聲,悠悠的道:
“活著不只是為了掙口飯吃,刁滑溜,更為了爭一口氣,這一口氣爭的是個理,是個義,是個做人的原則……設若人活著不要尊嚴,不要羞恥,不要格節,即使活得再好也失去意義了,畜牲都活得消遙自在,到末了,不過仍是些音牲而已……”臉上是一陣紅,一陣青,刁餘憋窒了半天,才十分窘迫的道:“你別繞著彎兒罵人,老何,我總是為你好,要不,何須半夜裡四處找你通報訊息?我也知道你那不服輸的倔強性子,但倔強是倔強,照子卻該放亮了,心頭亦該清明,識時務才算俊傑,憑你單人匹馬,自信鬥得過‘八幡會’那一群邪魔鬼祟?再說,事情既未臨到你自己頭上,忍口氣也就罷了,他下他的‘血靈令’你過你的太歲日,犯得著去嘔?”
何敢不由暗自苦笑——事到如今,扛得下要扛,扛不下也要扛了,那“太歲日”,還不知道這一輩子能否有幸再過?
刁餘站起身來,輕輕的道:
“約莫也快天亮了,老何,我就不再打擾,好歹你還能睡個回籠覺;中午我過來邀你喝兩杯,‘風春居’,如何?”
到了午時,何敢想,只怕自家業已保著金鈴出去百多里路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