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笑一聲,道:“再說吧,橫豎我就不在小三兒這閣樓上,你也總有地方找得著我。”
等刁餘離開,何敢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下這“回籠覺”了,他來回踱著步,腦子裡是一片紛亂,他沒料到“八幡會”的行動這麼快,這麼徹底,而他一口允諾並且收了前金的生意卻決不能反日推誘,這不止是信用,不止是錢財的問題,其中更關係著一口氣,一個人活著必須爭的氣,他寧肯豁上這條命去扛,也不甘心自認窩囊的讓這樁事化做一件刻骨的羞辱終生齧啃著他……又朝視窗望去,何敢發覺已有曙光初透,可不是快天亮了?天一亮,他就要上道討生活去,這一去,日子包管逍遙不了,有人說“勢成騎虎”,大概就是他如今這種進退維谷的情景吧?
兩匹駿馬在荒僻的山道上狂奔,黑馬上的騎上是何敢,白馬上的姑娘是金鈴。
這一帶的地勢何敢非常熟悉,他儘量領著金鈴繞行於比較人煙稀少的野徑樵路上走,走是難走了點,照常理危險性該相對的減低了。
自一大早兩人就發馬北馳,誰也沒有多話,這一路來不停的奔跑了近兩個時辰,馬兒口鼻間急促的噴著白氣,油光的皮毛汗水透溼,坐騎固然顯露了乏態,就連騎在鞍上的金鈴也大大的覺得吃不消了。
何敢卻像若無其事,他領頭在前,一個勁的催馬疾行,塵土飛揚中,他在馬背上的身形穩定不動,看模樣,他似乎可以用這種姿勢一直挺出三千里!
出發之前,金鈴原是周身雪白的裙據,打扮俏麗脫俗,纖塵不染,現在可好,鮮潔的雲裳變成了一片灰黃,沙土滿臉盈發,除了兩隻鳳眼依然晶瑩明亮,從頭到腳,全都不像是金鈴了,真叫夠狼狽的,而前前面,何敢猶在那裡快馬加鞭,光景是不達地頭誓不歇啦!
忍了幾次之後,金鈴再也憋不住了,在那顛躓下,她嗆著撲鼻的沙塵招呼:“何敢,何敢,你慢一點,我有話說……”一連叫了多少聲,領前的何敢才依稀聽到,他緩下奔速,回過頭來大聲問:“什麼事?須知時間寶貴,片刻也耽誤不得!”
金鈴索性勒韁停馬,邊不斷吁吁喘息著:“我太累,實在走不動了,何敢,我們好歹休息一會……”何敢也只好煞勢穩住,他瞪大雙眼,火爆的道:“你是騎在馬背上,又不是勞動自己的兩條腿,怎麼會累,又怎麼會走不動?我說金鈴姑娘,咱們這是在逃難避兇,和在家裡當少奶奶納福大不相同,能爭一時是一時,不到該歇息的所在決不歇息,你把境況弄清楚,自就熬得住啦……”金鈴實在不好意思說明她的兩側胯骨部位痠痛難當,下半身又麻又僵,她在鞍上艱辛的轉動著姿勢,苦著瞼道:“真的很累,何敢,全身骨架子都像要顛散了,而且沙土這麼大,吸口氣能嗆得人發慌,你幫幫忙就在這裡先小想一會,要不然,末到地頭之前我怕人早癱了……”何敢拋鐙下馬,十分勉強的道:“也沒見過這麼嬌嫩的主兒,有坐騎代步還嫌灰沙大——好吧,反正命是你的,你要怎麼著隨你,大不了我姓何的替你墊底便是!”
將馬兒策至路邊一片斜坡旁,金鈴落地的當口打了個踉蹌,險些跌跤,幸而及時扶住一棵倒地的樹幹,才將身形穩定下來,她咬著下唇,臉上的神情好委屈。
何敢抬頭望了望天色,心緒不寧的走到一側,卻不時目光閃動,頻頻朝四周搜視。
輕喟一聲,金鈴沙沙的開口道:
“你也是這一行的前輩了,風浪必經得不少,可是看你現在的樣子,似乎比我還要緊張倉皇——何敢,你真的這麼怕他們?”
呆了呆,何敢立時重重一哼:
“我怕誰?我他孃的任是誰也不怕,我這叫小心,小心才駛得萬年船;金鈴姑娘,你當我們這碗飯是好吃的?若是沒有點計劃,不加點計謀,早三百年前我就埋進土裡了,今天還能替你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