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歸於野蔬瓜果一類,是蘑菇,是地衣,是乾草,是野菊花,或者是一枚螺獅殼,一個水窪,一根鵝毛,這類女孩子尚屬命運工整,另一些牛糞、蚯蚓、甲蟲變的女孩,其未來的命運就讓人莫名地揪心了。
來自天空的男孩本來就是遼闊而剛強的,禁止哭泣的戒條對男孩們來說比較容易堅持,好男兒淚往心裡流,是天經地義的約束,即使遇到一些不守哭戒的男孩,哭泣也容易補救,他們從小就被告知,羞恥的淚水可以從小雞雞裡流走,所以做父母的看見兒子的眼睛出現某種哭泣的預兆時,便慌忙把他們推到外面,說,尿尿去,趕緊尿尿去!最容易冒犯哭戒的往往是來自地上的女孩子們,這是命中註定的,從地上來的雜草,風一吹就傷心,從水邊來的菖蒲,雨一打就渾身是淚,因此有關哭泣的故事也總是與女孩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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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2)
北山下的人們養育男孩的方式異曲同工,可說到如何養育女兒,各個村莊有著各自的女兒經。磨盤莊的女兒經聽起來是粗陋的,也有點消極,由於一味地強調堅強,那邊的女孩子從小到大與男孩一起廝混,哭泣與解手緊密結合,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也沒有什麼羞恥之心,什麼時候要哭就撩開花袍蹲到地上去了,地上潮了一大片,他們的悲傷也就消散了,別人懷著惡意說磨盤莊的女孩子的閒話,說他們那麼大了,都快嫁人了,還往地上蹲!說磨盤莊的女孩打扮得再漂亮也沒用,那袍角上總飄著一絲臊臭!
柴村的女兒經其實是一部巫經,神秘而陰沉。一個女巫的村莊,炊煙終日筆直地刺入天空,村裡的女孩子從不哭泣,也從不微笑,他們到河邊收集死魚和牲畜的遺骨,一舉一動都照搬母親的儀式,從少女到老婦,柴村的女子有著同樣空洞而蒼老的眼神,由於長期用牛骨龜甲探索他人的命運,反而把自己的命運徹底地遺忘了,即使是在喪子失夫的時候,她們也習慣用烏鴉的糞便融合了鍋灰,均勻地塗抹在眼角周圍,無論再深再濃的哀傷,他們也能找到一種陰鬱的物品去遮蔽它,精密的算計和玄妙的巫術大量地消耗了他們的精神,這使柴村女子的面容普遍枯瘦無光,從河邊走過的人看見柴村的女子,都會感到莫名的沮喪,說那些柴村的女子怎麼就沒有青春,無論是豆蔻年華的少女還是蓬頭垢面的婦女,看上去都像遊蕩的鬼魂。
幾個村莊中,只有桃村的女兒經哺育出了燦爛如花的女孩子。有人說桃村的女兒經深不可測,也有人質疑其荒誕的傳奇色彩,懷疑桃村女兒經是否存在,別人說來說去,說了這麼多年,越說越是個謎了。桃村的女兒經有很大一部分是關於如何消滅眼淚的,母親們與眼淚抗爭多年,在長期的煎熬中探索了一些奇特的排淚秘方,除了眼睛,他們根據各自的生理特點,動用了各種人體器官引導眼淚,眼淚便獨闢蹊徑,流向別處去了。母親們的秘方百花齊放,女孩子排淚的方法也就變得五花八門的,聽上去有點神奇。耳朵大的女孩從母親那裡學會了用耳朵哭泣的方法,那眼睛和耳朵之間的秘密通道被豁然開啟,眼淚便流到耳朵裡去了,大耳朵是容納眼淚天然的好容器,即使有女孩耳孔淺,溢位的淚也是滴到脖頸上,脖頸雖然潮了,臉上是乾的。厚嘴唇的女孩大多學的是用嘴唇排淚的方法,那樣的女孩子嘴上經常溼漉漉的,紅潤的嘴唇就像雨後的屋簷,再多的水都滴到地上去了,不會在面頰上留下一絲淚痕,別人會帶著一半羨慕一半嘲笑的口氣調侃他們,你們哭得多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