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你,我會請岑仁芝女士來走一趟,他們也許會聽她的要求。」
「家母發過誓不再回來本市。」連外婆去世都沒有回來,由此可見成見有多深。
「也許這是她破例的時候了。」
「我不認為她會破例。」萼生急出一身汗。
史蒂文生凝視陳萼生,「很少有人會見死不救,文藝工作者如果持鐵石心腸,就不能感動群眾,我認為你對令堂的估計錯誤。」
萼生發呆,每個人都好象比她成熟,分析起事情來,頭頭是道,幾乎都達到知彼知己的地步,只有她,傻瓜一樣,處處被動,呵陳萼生,經一事、長一智。你要學習之處實在太多太多了。
「那位朋友對你十分傾心。」史蒂文生壓低聲音,「你要對這種關係善加利用,美新處的同事只能幫你這麼多,往好處想,這下子你可不愁沒有題材了,我保證你十八月內可獲碩士銜。」
他站起來告別。
「謝謝你史蒂文生。」
「謝謝你的咖啡。」他揮手而去。
萼生黯然,她真的老了十年不止。
回到房間撥電話找岑仁吉教授。
一次二次三次都沒接通,她繼續嘗試。
劉大畏在一旁忍耐良久才輕輕說:「也許岑教授故意避開你。」
一言提醒夢中人,當然,訊息也許就是傳得這樣快,陳萼生一旦捲入這種漩渦,便由最受歡迎人物淪為最令人厭惡人物,現在還有誰要做她的親戚。
萼生真正打了敗仗。
「你呢?」她對劉大畏說,「你還坐在這兒幹什麼?」
「我的任務便是留意你的一舉一動。」
「小組長,好生留神,我現在馬上要撥長途電話到溫哥華去了。」
「你找誰,岑仁芝女士還是嚴嘉淇教授?」
萼生答:「兩個都找。」
「嚴教授在紐約參加講座,岑女士正趕來本市,今天午夜時分你已可以看到她同關氏夫婦。」
萼生張大嘴。
母親終於屈服了。
知母莫若女,萼生太清楚母親性格,她從來堅持原則,情願作出犧牲,在所不計,這次三言兩語,在這麼短時間內作這麼大讓步,不用說,也是為了寶貝女兒。
一時間萼生情緒非常激動,握住拳頭,說不出話來。
十餘年來,那一迭請柬,駱驛不絕的說客,大大小小利益,母親一寸都不肯移動,如今卻二話不說地隨關氏夫婦東來。
這些日子,岑亡芝最值得統戰之處也許就是不願接受統戰,如今有關方面難免會說:什麼阿物兒,統統一樣,還不是乖乖就範。
萼生難過得低下頭來。
她一時竟不知用什麼顏面去見母親的好,巴不得可以找個地洞鑽下去。
這一次來,母親不知道要做多少她一貫視為苦差,萬分不願意做的事。
每個人的愛惡不一樣,選擇奇突,不能勉強。
拜會、演講,領獎,接受訪問,出席研討會……對於一些寫作人來說,簡直就是殊榮,求之不得,輾轉反側,陳萼生都知道母親對這種繁文褥節無比厭惡。
岑仁芝不止一次對女兒說:「你不曉得有些人是多麼容易被得罪。」
現在母親還是不得不勉為其難,萼生內疚得把頭低垂,她憑什麼叫母親受此委屈。
劉大畏見她神色慘白,因勸道:「只不過是回到自己國家來走一趟而已,不致於這樣痛苦吧?」
萼生緩緩說;「你受的訓練,一生以上頭指示為重,我們卻最重視個人的意願。」
小劉咀嚼:「個人的意願?」
「換句話說是人身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