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一個清靜的天下。
結果老邁的皇上根本不理會那幾個人,那幾個人便流著淚跪在殿前的鼎旁,以死勸誡,渴望皇上回心轉意。事後先皇不過是派人草草安葬了那幾個人的屍骨,直至孝皇登基,才大舉發喪,把那些人做為忠臣的表率來宣揚。
可今天,孝皇顯然不是那個意思,他那句話的潛藏含義便是:你若不來請罪,便學著那幾個人撞死在鼎前吧!
難道他是讓自己也去撞鼎嗎?常言都罵狗皇帝,果然名不虛傳。裴陵想著不由偷笑了下,若是孝皇知道自己有這種念頭,恐怕早就把自己梟首示眾了。
不過,孝皇到底是要讓自己跪到什麼時候呢?
頂著漸升漸高的日頭,裴陵能看到下朝遠去的同僚們在交頭接耳,還面帶笑容。當御史的這些年,他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淪落成這個樣子,恐怕會讓很多官員撫掌大笑吧。前些日子還因為壓制了定邊王的謀反而受到表彰,而如今,卻離階下囚只有一步之遙。
人的一輩子就是這樣惶惶不可猜測,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浪尖上笑傲,又何時跌落於波谷底。
從軍學中的一個普通的世家子弟到了名震邊關的守將,又從邊關的守將淪落成平頭百姓,接著從布衣白丁變成為民請命的一方大員進而還升了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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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倜儻,一切風流就好像是昨天的夢,被狂風暴雨吹得七零八落……
裴陵的思緒漸漸遠了,那種種的回憶讓他或喜或憂,從一點串起另一點,而隨著回憶的增加,所有的張狂和卑微都漸漸隱去,只有左三知的面孔浮了出來。
兩人之間的種種比任何畫卷還清晰,一點點在他的眼前展現:左三知擺脫了兵士的糾纏,左三知在亂軍中忍痛離去,左三知騎著馬在亂軍中穿梭,左三知額頭上越來越多的疤痕,左三知微笑的嘴角,左三知有些倨傲的目光,左三知能刺痛人卻讓人不願離去的話,左三知溫熱的手掌和親吻,左三知的……一切。
恨過他嗎?
恨過,當然恨過!
可如今,那恨比什麼都讓人懷念。
裴陵微笑。他跪在地上,伸手去摸那大鼎。
鼎上的紋路很美,昭示了皇家的威嚴,而某處灰褐色的痕跡則表明了在這個鼎旁,曾經發生過什麼。
忠臣的血跡,所以被勒令保留,以警後人。
那如果是自己的血呢?會讓皇上做出什麼決定?
其實也想過辭官退隱,然後孤身一人漂泊四海,活得更自我,更沒有遺憾。可人生哪有那麼多隨心所欲的事情?多數時候,人死前,只記得遺憾吧?
說到遺憾,自己似乎也有一件,只是那遺憾不能說,也說不出。
「我終於明白那夜你為何不回答我了……」裴陵站起來,拉整官服,又重新跪下。他對著身旁站立的太監道:「大人,請您稟報皇上,就說我裴陵雖死無怨,只求皇上體諒我的忠心。」
「裴大人,您……」那太監年紀也很大了,他當年親眼見過幾個老官員撞死在這鼎上,但沒想到裴陵年紀尚輕,目光卻如此決絕。
「人生一世,想要的東西多而得到的少。能得到一部分,我已經滿足了。」裴陵想起歷朝歷代的名臣,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屍身就躺在鼎前。他微微一笑,合上雙眼,向那大鼎撞去。
「裴大人!」
「裴陵!」
見到裴陵撞鼎,旁邊站著的幾個太監慌忙阻攔,與此同時,一個雄渾的聲音也從不遠處響起。
隨著那聲音,一個身著皇家服飾的男人衝了過來,拉了裴陵一把,讓裴陵減輕了力道,避開了致命處,只撞了個頭破血流,卻沒有了性命之憂。
「誰?」裴陵抹去頭上的血,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