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的笑容反而愈發的放肆,只是鼻子裡的酸楚越來越抑制不住。他黯然啟動了汽車卻一點兒都不想回家,漫無目的地遊蕩了一會兒,便徑直向自己存貨的倉庫駛去。
他終於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他也知道,庫房裡有的是。
在那個驚悚而淒涼的晚上,在鍾立坤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最後能記住的情境是自己笑得很累,哭得更累,獨自一個人渾身燥熱地橫躺在倉庫裡的水泥地上,赤條條、汗津津的身邊攤了一地狼藉的食品袋和易拉罐。
以及8個考究的、空蕩蕩的紅酒瓶。
。。
裸奔 11(1)
2007年7月21日,中午12點,裸奔後58小時。
Z走進餐廳,略一環顧,便徑直來到鍾立坤的餐桌對面,坐下。雖然彼此是初次見面,鍾立坤卻是個非常容易辨認的人,因為在這個餐廳的眾多食客當中,他的憔悴比他的肥胖更明顯。
餐桌上,鍾立坤的面前,端端正正擺著一盤蛋炒飯,也只有這一盤蛋炒飯。
Z:鍾先生吧?
鍾立坤點頭:我是,你是Z?
Z:我是。
鍾立坤:你沒遲到,很準時。但我的問題你解決不了。
Z:何以見得?
鍾立坤苦苦一笑:我的問題太多,而且都來自現實,並不是什麼心理問題。
Z:別急著下結論,邊吃邊談?今天我埋單。
鍾立坤搖搖頭,一指面前的蛋炒飯:不用了,我就吃這個。
Z:嗯?就這個?
鍾立坤盯著那碗蛋炒飯,嘴唇微顫:我……是習慣了。我做買賣常年四處跑,雜事又太多忙不過來,所以習慣吃炒飯。我吃過不少城市的很多飯館,卻很少看招牌,因為我進去只為吃頓炒飯而已。各種炒飯,揚州炒飯、什錦炒飯、蛋炒飯、香腸炒飯、素炒餅、肉炒餅,還有幹炒牛河。倒不是因為多愛吃,只因為點了它上菜很快,下鍋一炒就得;到處都有,找不到KFC的地方都能找到它;而且走到哪裡,炒飯的味道都差不多,根本不用挑,我也沒工夫兒挑。
Z:迅速找到一家餐館,迅速點菜吃完,抹抹嘴抬腿就走,是嗎?
鍾立坤默默點頭:……(沉默)
Z:您是在抱怨。抱怨是好事,能宣洩。我瞭解您的疲憊,您是該抱怨抱怨了。
鍾立坤抽噎起來,卻遏制著:我……我他媽也累。
Z:當然了,您累。就憑這盤子炒飯,您得照顧母親、太太、兒子、姐姐、外甥;您得掙出兒子的擔保金、工商局的罰款、客戶的賠償、倉庫的房租、夥計的薪水,還有老婆打麻將的牌資;您得應付存貨上的封條、下屬的算計、酒店的人事經理、老媽的不滿意、姐姐的抱怨和妻子的婚外情。哦!對了,翟警官剛剛告訴我,您還應付了三個亡命徒的脅持,逃脫了頂在後腰上的槍口。眼看著就奔50的人了,憑這一盤蛋炒飯您就能面對這麼多,您是超人,不累才是怪事。
鍾立坤抬起頭來,濡溼的眼睛裡掠過一絲驚訝:你都知道?
Z:您妻子、母親、兒子、姐姐以及老劉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他們不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所以,既然我有備而來,您又何必油鹽不進?
鍾立坤無奈的搖頭:不是我油鹽不進,所有的麻煩都活生生擺在那兒,你的幾句話又能改變什麼?
Z:您。
鍾立坤略一沉吟:我?我怎麼了?
Z:首先,用老百姓的大白話講,您習慣打掉了門牙往肚子裡咽。比如,我發現您身邊的每個人都只能瞭解您壓力的一小部分,也就是他們看得見的那一小部分,這說明您很少對他們傾訴自己面臨的煩惱。結果就是,當他們紛紛認為您能應付得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