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奧不敢告訴別人自己是個圖西人,更別說要把自己的名字和所有的遭遇都白紙黑字地寫下來。現在,莎倫給滿紐約的人打電話,試圖幫上德奧。上帝知道她到底打了多少通電話,光是她告訴過德奧的就有各教堂的牧師、名字十分正式的機構組織,甚至還有蒲隆地在美國的大使館和代表團。德奧的恐懼越來越巨大。莎倫很有可能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了某個正在追殺他的人,這人或許還會傷害他在蒲隆地的親友。要是他把自己的遭遇寫下來,就更不知道都有誰會看到了。
德奧很想和莎倫說:“你能幫我,我已經很感激了,但請你不要和別人說起我的事情。”
可是他卻說不出口。莎倫那麼熱心體貼,每次告別時她都不會忘記給德奧一個擁抱,而且她是那麼幹勁十足,堅信那些材料會起到作用。
德奧決定順著莎倫的意思去做,但不是全部。提起家人時,他從不用真名。很多事情他故意忽略不說,又刻意修改了一些事情經過,還隨意編造了自己生長的地點,只是著重寫了自己以前是多麼優秀的一個學生。莎倫找了一位年長的牧師,幫忙潤色由她譯翻的德奧寫的法語文章,然後列印出來。
莎倫總是讓德奧想起那個會說話的頭的故事,她的做法就好像讓德奧向整個紐約“借鹽”。她和德奧談了一些她的計劃,翻譯成英語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莎倫有一位女性朋友,她的情緒不太穩定,輕微酗酒,不過這些都不用擔心。這個女人說德奧可以到她的公寓幫忙乾點活,比如刷牆。那所公寓很不錯,如果那女人覺得德奧幹得好,還可以讓德奧住在那所公寓裡。
可這事最後的結果是好壞參半。好的是這女人每小時會付給德奧六美元工資,壞的是德奧在送十二小時的貨後還要接著去給她刷房子。而且這女人並不喜歡德奧,有時德奧正在專心地刷著,她就會厲聲說:“停!你可以回去了。”語氣不容半句疑問。
一天晚上,德奧正刷漆時莎倫來了。她告訴德奧他們現在要去拜訪一位十分和善的老醫生,這次德奧也許能找到一個真正的居所。德奧不想去,誰知道莎倫和那個陌生人說了什麼?德奧說他累了,可莎倫說醫生住的地方並不遠,後來證明這話倒是不假。他們三個人坐在一個小廚房中,莎倫和醫生一直在用英語聊天,德奧試圖聽懂,可是越來越聽不進去。這位退休的牙醫從桌子那邊探過頭來,顫巍巍地的伸出一隻手,用無名指敲了敲德奧的前下牙,德奧完全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莎倫在中間翻譯著,老牙醫說德奧需要戴牙套。
德奧只覺得一陣怒火湧上來,他受夠了!他們也不想想他現在的生活狀況,他們還想要怎麼折騰?那晚餘下的時間裡,德奧一直把嘴巴閉得緊緊的。甚至連線下來的幾天,他也刻意避免在公共場合張嘴笑。
第四章 紐約 1994年(5)
不出德奧所料,牙醫並沒有決定要收留德奧,可是這次見面也不是沒有成效。莎倫說如果德奧想整牙的話,老牙醫可以免費為他做——就在紐約大學的牙科院。德奧沒意見,不過整牙還是其次,現在他們得繼續找住處。
莎倫又帶德奧去見一位萊昂蒂修女,她經營著一家類似於寄宿公寓的住宅。“她人很好。”莎倫這樣形容。
萊昂蒂修女在哈林區有處房子,為剛剛出獄、無家可歸的人提供臨時居所。那是一個地下室,滿滿地住了很多人。修女也許的確是個好人,德奧想,莎倫把他帶過來也是出於好心。或許即便是在這亂糟糟的環境裡,莎倫也會過得很高興。德奧甚至猜想,即便她就是到了地獄,想必也會熱情洋溢、笑容滿面。可是他不想住在這兒,他更願意自由自在地過活,他更喜歡枕著草坪看星星。
幸好,萊昂蒂修女說德奧可以住在這兒,不過所有的床都住滿了,他得睡在地上。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