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府裡,屠岸賈望著公宮方向,那火紅的天際,衰老顫抖的嘴角上,不禁浮起一絲神秘的微笑來。
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的風風雨雨,已凋零了他的牙齒,迷朦了他的眼神,當年如風的步履,如今不經扶持,竟已幾乎邁不出這小小的後堂了。
二十多年了,他常常閉門不出,不良於行之後更是如此。
“司寇大人精力不濟,刻下正高臥不起。”
司寇府的門卒們,常常對越來越稀少的訪客們這樣說道,帶著一臉的落魄和無奈。
可今夜,屠岸賈一直沒有去睡,而且他的精神也變得很好,彷彿二十多年前的模樣。
家人們又驚又喜,又有些奇怪,卻都不敢去問,事實上,從黃昏起,司寇大人就摒退一切人等,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那件黑乎乎的後堂裡了。
“司寇大人。”
一個黑衣人從敞開的窗戶,無聲地飄落在屠岸賈席前:
“在下已經看見了那句話……”
屠岸賈聽黑衣人附耳說完,渾濁的老眼一下子明亮如堂外熊熊的火光:
“天也!天也!”
他的臉色忽地沉下來:
“放火倒是個好主意,可你這把火放得未免也太大了些。”
黑衣人的神色有些不太自在:
“這火、這火不是在下所放。”
“什麼?”
“在下趕到太史寮時,已經火起,在下也覺得頗為奇怪,不過,司寇大人交代的事情要緊……”
屠岸賈的神情又瞬及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也沒有聽到過:
“好了,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罷,我會重重賞你的。”
黑衣人吁了口氣,行了個禮,起身走出門去,只片刻功夫,一聲低低的慘呼,從司寇府院中的某個角落若有若無地傳了進來。
屠岸賈默默地坐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著。
“你,你放這樣大火作甚?”
相國府後堂,趙盾顫顫巍巍地站著,他的面前,也跪著個黑衣人。
“這火、這火不是在下所放。”
“什麼?”趙盾素來喜怒不形於色,聞之也不覺聲變。
“在下趕到太史寮時,已經火起,董太史也不知去向,在下也覺得頗為奇怪……不過,相國吩咐的事情,在下還是探聽得明白,那句話是……”
趙盾急忙止住對方,吃力地彎下腰,把耳朵附了上去。
“你去吧。”趙盾似乎已恢復了平靜,“今夜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你千萬不要洩漏出去,你該知道,整個相國府幾百條性命,都著落在你一張嘴上。”
黑衣人的身軀猛地顫了一顫,旋即慢慢站了起來,拱了拱手:
“相國放心,在下永遠不會洩露的。”
他忽地倒了下去,胸口已赫然插進一把匕首。
趙朔輕手輕腳地進來,身後跟了兩個從人:
“爹爹放心,他的家裡,孩兒已經遣人撫卹了。”
火止了,天亮了,惟有那漫天的大雪,依舊紛紛揚揚,飄落在新絳城的每一座屋頂,每一條街巷。
趙盾默默地坐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著。
………【三 紛紛】………
雪,依舊紛紛,天卻已經亮了。(看小說到頂點。。)
近侍們縮著脖子,籠著手,不住地蹦跳著,去點燃殿角那一隻只被雪水浸溼了的炭火盆。
他們已經聽見從內廷傳來的,主公黑臀那熟悉而虛浮的腳步聲。
黑臀今天起得很早,朔、望、既、晦,他總是起得這樣早。
因為這些是朝會的日子,他是個勤政的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