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的房院走去。大威望了望茶寮這邊,揮揮手裡的幾張鈔票,咧嘴笑了笑。
阿汪沒有笑。
他的茶寮從不割資本主義尾巴那天開始就已經搭在這路邊,從他太姥姥那輩開始,已經傳了三代人。
可是如今,他們一個禮拜掙得,有時還沒大威一下午掙得多。
他煩躁地拿起那本《隋唐》,翻了翻,又放下。
西天的夕陽,一縷又一縷,淡淡灑落在自家茶寮的棚頂,灑落在花樹繁蔭和老宅舊居之間。
他突然覺得這個春天過得實在很慢,梅花還沒有全凋,元宵也似乎不過是昨天剛剛過完似的。
元宵一過,父母就進城打工,弟弟們也進城上學去了,只有他留下來,因為他必須留下來。
“這間茶寮可是你太姥姥一手傳下來的,怎麼能……”
他都有些想早早收攤回家了,反正也沒什麼客人的。
雖然已不用拾柴禾,可父母弟弟們都在城裡,晚飯卻得自己做,。
“好累!”“這裡居然有個茶寮!”
幾聲男男女女的七嘴八舌把阿汪陡地從思緒中喚回,他一骨碌跳起,不及抬頭,便手忙腳亂起來,嘴裡含糊招呼著:
“坐,坐,我就燒水,我就燒水!”
“幾位同學!等他水燒開,太陽都下山了,來這邊罷,可樂、綠茶,要什麼有什麼!”
大威操著那荒腔走板的官話,大聲的勸誘著。
阿汪的手腳未停,心裡卻有些慌了:那幾個說一口好聽官話的學生似乎已有些心動,有一兩個本已坐下的,卻有猶疑著站了起來。
“沒勁,真沒勁,可樂哪兒喝不到?”一個清脆的女聲在茶寮裡漾起:“我偏要喝茶,要過去你們自己過去。”
順著語聲,阿汪看見一個火紅的身影,和揹包上一隻跳動的粉色小兔。
他長吁了一口氣。那邊砂吊裡,已悄然飄出第一縷水汽來。
“我這茶,第一滾不用倒,沒有農藥的,春茶,頭滾金,二滾銀,三滾水淋淋咯。”
不知怎地,阿汪很喜歡和學生模樣的客人攀談。雖然他不過唸到初中,卻是五歲便能捧著《隋唐》講古的,家裡村裡,那時頗以為自己會成個人物呢,可是,唉!
“嘿嘿,想不到現在鄉下人也會騙人了!”那粉色小兔揹包女孩的臉色被熱茶的霧氣籠住,朦朦朧朧的,一點不像生氣的樣子:“我們一路翻山過來,就沒看見幾棵茶樹。”
阿汪笑了,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沒錯,你們當然看不到,現在這村子只有小猴一家有水牛,也只有我一家有茶樹,一共二十二棵,都在我家院子後面。”
他的神色突然有些黯淡下來:
“以前,前山,後山,到處都是茶樹的,幾千棵,幾萬棵……”
粉色小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小口抿著茶水。
“你這些茶壺茶杯真不錯!太有意思了!”
她忽然又驚叫起來,一襲紅衣,映襯得雙眼分外明亮。
這回阿汪笑得很得意:這些還是太爺爺親手做的呢。
“是茶盅,不是茶杯。”他一邊續水,一邊一本正經道。
“茶盅茶盅!”粉色小兔大聲重複著,夾雜著咯咯的笑聲,她的同伴們也笑了,有的開始聊天,有的從包裡身上摸出些小零食隨口嚼著。
“下茶家汪制……這裡叫做下茶家麼?”粉色小兔一首捧著茶盅,一首輕輕撫著桌上的茶壺。
阿汪點點頭,又搖搖頭:
“現在改叫汪狀元村了……這是我太爺爺親手做的,他姓汪,我也姓汪,和那個汪進士是本家呢。”
粉紅小兔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