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喪袍已經破舊,他的身子不住瑟縮著,手裡卻緊緊攥著一卷竹簡。
他正在為亡父守廬,三年之喪,自天子至士人概不能免。
這些日子他讀了許多書,除了史書。
史書本來不是誰都能讀的,但他可以,因為太史之官,歷來都是父子世襲的。
可是他不想做史官了,因為這是亡父的遺命:
“史書貴直,可……唉,良史便如同良劍,雖直,卻仍然是誰都可以用來殺人,什麼人都可能被它刺殺的,殺的是好人歹人,卻和這把劍是否良劍沒什麼干係了。”
“可、父親,您……”
“孩子,話雖如此,直筆不可少,更不可無,為父如此,是無悔的,不過,三年之後,你當歸田耕讀,萬不可襲做史官,記住,這是為父的遺命,還有,還有……”
一陣寒風捲著雪珠,打散了阿季的回憶。
他定了定神,摩挲著手裡那一卷竹簡。
“這、這不是真的!趙家不是還……”
“這當然不是真的,可未必沒有力量,你記住,在這世上,不是什麼時候,什麼場合,真話都比假話有力的。”
“可您、您是……”
董狐正色道:
“我生前是史官,死後不是;我是史官,你卻不是。”
他忽然笑了,第一縷曙光,透過飛雪和窗欞,柔柔地灑落在他蒼老的臉上:
“為父早就備好了棺木,就放在宗祠的院中。”
雪花蓋地,彤雲漫天,原本彷彿一眼望不到頭的喪車儀仗,也已被風雪泯滅無痕。
“……莫看臺,飛丸來,出門笑且忻,歸家哭且哀……”
阿季輕輕哼了幾句童謠,忽地瞥見董太史的墳冢,馬上止住了。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墳前跪下,輕輕撥開墳頭的積雪,撫摩著露出的荒草黃土:
“安息罷,爹爹,這該是今年新絳城裡最後一場大雪了”
(完)
………【一 花】………
身在四月的江南,總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愉悅來。(看小說到頂點。。)
阿汪慢吞吞地拾掇乾淨茶壺茶盅,愜意地靠在竹躺椅上,把一本翻爛了的《隋唐》倒扣在胸口,雙眼眯縫著,望著西天的夕陽,一縷又一縷,淡淡灑落在自家茶寮的棚頂。
這裡曾經是一處鄉村,如今卻已錯落著幾處簇新的樓宇,散佈在花樹繁蔭和老宅舊居之間了。
幾個穿著藍白校服的村童騎著腳踏車,笑著,鬧著,歪歪扭扭地直衝向村口,差點和正從村裡走出來的一人一牛撞個滿懷。
人是小童,牛是老牛。
“小猴拖老牛,老牛拖破車……”
腳踏車們嘻嘻哈哈地唱著笑謔著遠去了,小猴懊惱地瞪了他們的背影一眼,用手裡的書包帶,狠狠抽了一下牛**。
“可憐的小猴,這是村子裡最後一頭水牛了罷!”
阿汪一面目送著一人一牛蹣跚走向山壟,一面這樣想著,眼睛不由自主地掃向路側那一片青磚灰瓦。
“您知道麼,這可是我們村最有名的進士第了,這座大宅子的主人,可了不得,是大清,不,大明什麼什麼年間……”
對面擺飲料膠捲攤檔的大威,一面眉飛色舞地對圍攏在身邊的三四個客人講說著,一面手腳麻利地開啟一瓶瓶可樂。
“嗤!”阿汪不由輕笑了一聲,旋即又不笑了。
這裡固然曾經出過個進士,可這青磚的院落,卻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進士第了。
可這又怎樣呢?已經沒有地可以種了,村辦小廠的煙囪也早已不再冒出白煙青煙。
客人們喝乾可樂,裝好膠捲,興味昂然地向那簇粉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