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嚇了一跳,只見原來是牧蘭提到過的那位張先生。她只輕輕說了聲:“是。”那張先生又說:“真是巧,我也是。”就將故鄉風物娓娓道來,他本來口齒極為動人,講起故鄉的風土人情,甚是引人入勝,倒將身旁幾個人都聽住了。素素年幼就隨了舅舅遷居烏池,兒時的記憶早就只剩了模糊的眷戀,因而更是聽得專注。
吃完了飯大家在包廂裡打牌,素素本來不會這個,就說了先走。那位張先生有心也跟出來,說:“我有車子,送任小姐吧。”素素搖一搖頭,說道:“謝謝了,我搭三輪車回去,也是很近的。”那張先生倒也不勉強,親自替她伸手叫了三輪車,又搶著替她先付了錢。素素心裡過意不去,只得道謝。
到了第二日,那位張先生又請客,她推說頭痛,就不肯去了。一個人在家裡,也沒有事情做,天氣很冷,她隨手拿了一隻桔子在爐邊烘著,烘出微酸的香氣來,可是並不想吃,無聊之下只得四處看著。到底要過年了,屋子裡的牆因為潮氣,生了許多的黑點,於是她拿麵粉攪了一點糨糊,取了白紙來糊牆。只貼了幾張,聽到外面有人問:“任小姐在家嗎?”她從窗子裡看到正是那位張先生,不防他尋到家裡來,雖然有些不安,但只得開門請他進來。微笑說:“真對不住,我正弄得這屋子裡亂糟糟的。”那張先生看這陣勢,頓時就明白了,馬上捲起袖子,說:“怎麼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家做這種事情。”不由分說搬了凳子來,替她糊上了。
她推卻不過,只好替他遞著紙,他一邊做事,一邊和她說話。她這才知道他叫張明殊,家裡是辦實業的,他剛剛學成回國不久。她看他的樣子,只怕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更別提做這樣粗重的活了,心裡倒有幾分歉意。等牆紙糊完,差不多天也黑了。他跳下凳子拍拍手,仰起頭來環顧屋子,到底有幾分得意,“這下敞亮多了。”
素素說:“勞煩了半日,我請你吃飯吧。”張明殊聽在耳中,倒是意外之喜,並不客套,只說:“那行,可是地方得由我挑。”
結果他領著她去下街吃擔擔麵。他那一身西裝革履,坐在小店裡格外觸目,他卻毫不在意,只辣得連呼過癮,那性子十分豁達開朗。吃完了面,陪著她走回來。冬季裡夜市十分蕭索,只街角幾個小小的攤位,賣餛飩湯圓。一個賣風車的小販,背了架子回家,架子上只剩了插著的三隻風車,在風裡嗚嗚地轉,那聲音倒是很好聽。他看她望了那風車兩眼,馬上說:“等一下。”取了零錢出來,將三隻都買下來遞給她。她終於淺淺一笑,“都買了做什麼?”他說:“我替你想好了,一隻插在籬笆上,遠遠就可以聽到,一隻插在窗臺上,你在屋裡就可以聽到,還有一隻你拿著玩。”
這樣小孩子的玩具,因為從來沒有人買給她,她拿在手裡倒很高興。一路走回去,風吹著風車嗚嗚地響,只聽他東扯西拉地講著話,她從來不曾見那樣話多的人,可以滔滔不絕地講吓去。講留學時的趣事,講工廠裡的糗事,講家裡人的事,一直走到她家院子門外,方才打住,還是一臉的意猶未盡,說:“哎呀,這麼快就到了。”又說,“明天你們沒有訓練,我來找你去北城角吃芋艿,保證正宗。”他看著是粗疏的性子,不曾想卻留心昨天她在席間愛吃芋艿。
第二天他果然又來了,天氣陰了,他毛衣外頭套著格子西服,一進門就說:“今天怕比昨天冷,你不要只穿夾衣。”她昨天是隻穿了一件素面夾衣,今天他這樣說,只得取了大衣出來穿上。兩個人還是走著去,路雖然遠,可是有他這樣熱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