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稱一聲師兄。”
“來日有何難處,皆可告於沈七。”
寂靜的殿堂上,大神官的聲音如同晚風。
碧城埋著頭不敢動,入眼的只有他素白的寬擺,還有被他斜斜執在身旁的青銅權杖。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已經快要消散不見心跳又回到了身體裡。
一下,兩下,安靜而溫存。
她悄悄抬了一絲絲頭,果然瞥見了在大神官身旁跪著一個手拿玉笛的溫順孩童。居然……是那個憋得好辛苦的沈小公子……
沈小公子彷彿有感覺一樣地抬了頭,狠狠一眼瞪來——
碧城縮縮脖子,又低頭。
少頃再抬頭,那沈小公子沈七的目光居然還在她身上,陰森森像是隔壁的火紅燈籠。
她低頭嘆息,小心地摸了摸還在跳的心口。
這樑子,似乎結得不小呀。
“今日你們想必也累了,早些休息去吧。”
“是,師父。”
孩童們乖乖答應了,一個個朝外走。碧城的疲軟的腿腳還沒恢復利索,遲遲鈍鈍站起身來,還沒來得及踏出門檻,就和一道慵懶的身影擦身而過——
……尹陵?
碧城悄悄放緩了腳步,側耳傾聽,果然,身後一陣輕笑聲響了起來:
“想不到,大神官會親自駕臨我朝鳳樂府,真是三生有幸哪。”
“事關國運……疏忽不得。”
尹陵低懶笑:“呵……大神官倒真是天降的仙人,鞠躬盡瘁,甘願為那昏君折壽強改天命。可是那昏君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麼?”
“尹大人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只是我在想,如果大神官信奉的神明知道大神官替那昏君在做什麼事,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從神壇上跳下來……”
“……”
殿上久久的沉默。
孩童們已經走遠,碧城落在最後還在門口遲遲不走,成了尷尬的存在。
可是……她捏緊了拳頭咬牙停下腳步,卻再也聽不見尹陵與大神官的對話。
良久。是尹陵更加放肆的笑聲。
他說:“明日那姓謝的昏君親自來看那群丫頭,託大神官的福,那群丫頭……”
姓謝的昏君……
碧城頃刻間如墮冰窖!
“小越!你怎麼還沒走?”蘇瑾去而折返。
碧城卻完全沒法聽清她在說什麼。
“小越,小越!”
“小越啊——”
殿內終於再沒有對話傳來。
碧城深深吸了一口氣,拉起蘇瑾的手,緩緩離開。
*
是夜。蘇瑾抱著被子呼呼大睡。碧城卻無眠,心緒如亂線球。
在朝鳳樂府中,新入府的皆是司花,司花可以自主選擇是學舞還是學樂,等到一年一度的府選之日便可參加選拔,透過者位列三等司舞與司樂,三等司舞和司樂一年一晉級,一等方有資格參與宮選。可是這一批接受甄選的孩童卻直接成了司舞。
沒有司樂與司舞之分,也沒有等級,簡簡單單,順理成章,就像是……早就有準備送入宮中一樣。這感覺,有點兒像砧板上待宰的魚肉。
而且……謝則容……
碧城狠狠抓了一把腰腹,眼眶痛得像是要裂開來一樣。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跟尹陵走,即使很多事她裝得幾乎要騙過自己了,可是……還是忘不掉。怎麼忘得掉?怎麼能,怎麼敢?
那是一場噩夢,鮮血淋漓,痛不欲生,比靈魂撕裂還要疼。
即使她的肚腹之中早就已經沒有了傷口,可是那痛楚卻彷彿是跟著靈魂的。
她……終究是不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