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兒的死,姜幼玉的警告仍歷歷在目。他的實話出不了口,這一輩子,他從來沒如此狼狽,他不需要再藉著回答實話來提醒自身受欺的恥辱。
“你第一次受傷的時候。”他說,突然微微一笑。
他無法坦白,在她面前,他已經夠狼狽了,何必藉實話來提醒自身所有的恥辱?
眼前的笑容足夠說明一切,陳珞江身形晃了晃,很快地穩住自己,她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從來沒得到他一絲半分的愛,狄無謙比她還會作戲,把她耍得團團轉。
所謂生生世世,原是渺如輕煙的謊言。曾經無悔的真心真意,也只是墜泥的一蕊黃花!
臉上未消的傷忽然抽痛起來,她想提袖撫拭,但立刻又把手緊緊鎖在身子後。
拭什麼呢?對於疼,她早就習慣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就像她捧著石子到這兒來,也是多此一舉,到最後,只落得一場自取其辱。
陳珞江不敢再想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在希望粉碎中會做出何種舉動,快速的覆上帷帽,沒有再多言一句。
輸了,徹徹底底地輸了,連……最後的一絲尊嚴都被人踐踏了,她僵硬地轉過頭,滿眶的淚水隱在垂眸中,不肯落下。她不哭,這男人不值得她愛,因為他連感情都背叛了她。
“然後呢?你在我昏迷的時候,派人查了我的身分。”她木然地接問。
狄無謙沒有說話,就當是預設了。
陳珞江深吸一口氣,望著正前方那個貼著鮮豔嬌紅的字,一幕幕的往事快速地映掠過那喜氣洋洋的牆。初見狄無謙,是在這座廳,那天,她挽扶著朱清黎,在串串鞭炮和賓客祝福聲中,謹慎徹底的將自己隔離開;那時候的她懷的是多麼嚴肅的心情,她記得她小心的跨過了門檻,記得她跟著新娘子抬起頭,然後,看到狄無謙,明銳的眼眸卻有著溫柔的笑靨,隨即,嘴角的笑卻變成極不自然的苦澀……
猛然,陳珞江回過身,她知道答案了。
曾經疑惑的,也都恍然大悟。
在凝聚強大的劇痛之下,陳珞江驚醒了。她眨掉淚,視線回覆原有的清晰,還有她的心,也跟著被沉澱的清澈洞明。
莫怪那樣的眼神總給她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川風苑裡,她笑說要與他結髮,卻再也沒有探索的心思去深入追憶,甚至比較;或者,是那些日子裡,狄無謙給她的愛意太過於敦厚。不!那不是愛,那只是個謊言、遊戲,陳珞江反駁。可笑的該是她自己,日夜懸在狄無謙和七採石之間的抉擇掙扎著,現在想來多愚蠢!
如今,她總算是完全看清楚了。
還有什麼理由恨他背叛?自始自終,他想的都是另外一個女人!
第一次望見狄無謙,他就是這樣的眼眸,驚喜過後的苦澀。她比誰都看得透,只是那時候的她,並不知情愛為何物。
不過,也沒關係了,陳珞江小心地退了一步,那瘀傷的容顏因突來的一笑而變得悽豔。
所有的一切,她忽然都不在乎了。陳珞江知道為什麼,自從狄無謙釋放她的感情後,她就再也無法去恨誰;要不然,她在面對杜秋娘時不會這麼難了斷,要不然,她不會千里迢迢跑來,就只為個解釋。她被釋放了,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一心只有師父令喻的曲珞江。
親孃去了,生父死了,連左右她一切的師父也離開了,比起身旁親人的一一死去,狄無謙帶給她的羞辱和欺騙,又算什麼呢?
錯就錯到底吧!至少,她拿出的是真摯深切的愛,她不像狄無謙虛偽,不管在何種立場,在愛情之前,她一直誠實坦然。
“知君用心如明月,事夫誓擬同生死。”念出朱清黎回給狄無謙的那行詩,陳珞江冷靜得嚇人。最失控的一段已成平復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