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呵不染一滴血,手指間提著一隻人骨做的鈴回到客棧,洗手煎藥,而那隨手放在桌上的骨鈴,便是魔教的勾魂鈴,亦是這枚招魂鈴勾引禍水體內的蠱蟲發作,變作無法動彈的“人偶”。
藥煎好,渾濁的藥汁表面白煙輕散,溫度差不多了,趙呵再喂。
她既有分寸又守禮,無論這種一勺一勺喂藥進展多緩慢,她臉上不見分毫不耐。手穩如鍾,比上一次更是熟稔,一碗喂完,將近一個時辰。
重複這個動作一個時辰,她放下碗後,也只是稍微活動了手腕,沒半分僵硬不適。
後半夜,禍水起了高熱半昏半醒。
趙呵告訴他,這是蠱毒外散起藥效的反應,讓他安心睡,自己則從容坐在床邊,一桶水一張巾帕,重複著為他降溫。
可即便是疼痛毒熱,禍水卻依舊睡不安穩,他始終有一根弦緊繃著,十年來,所處環境練就的身體本能,在他昏迷時,還想要提牽起內力,哪怕不能動,也從未放棄過。
趙呵靜靜看著他辛苦地“提防”,安撫道:“別怕,你大可放心休息,有我在,任何人都不會傷到你。我不會讓她們出現在你身邊,我能承諾,我就能做到。”
話語她反覆了多次,一遍一遍,猶如安眠曲,不知不覺中,禍水呼吸與之前比,平靜了些許。
夜最沉時,禍水也終於沉入夢的湖底,不再掙扎,也不再痛苦。
趙呵看他睡穩才起身去打水洗漱,解開辮子梳理頭髮時,床上的禍水突然蹙起眉痛苦囈語。
趙呵停下手,回身望去。
“二姐……不要救我……不要死……救我……”
“去哪裡,能去哪裡,我沒家……哪裡都沒有了……”
“陰司不收,陽間不留。”
“陰司不收,陽間不留……”
“不要念了,不要再念了……”
這些囈語就像一把劍,猝不及防將趙呵紮了個透穿,罕見地愣了好久。
“草率了。”
她低聲自語,當時在賭坊,她應該在出手之前,大發慈悲給點時間,向那魔教的女人打聽些事。而不是問到勾魂鈴是哪個搖的之後,把人給一劍戳死。
但很快,趙呵輕快道:“罷了。”
她想問的事,過不了多久,就能從安懷然那裡得到答案。
她心中已有個大概的藥方子,第一步就近原則,先問出江南劍莊給他吃的毒果到底是什麼,之後對症下藥,這種自然是問安懷然最直接。
第二步是去蠱,這天下所有的蠱都來自於藥谷,要問蠱,就要先找到藥谷的後人,想辦法弄清楚他體內蠱蟲的來歷,再尋來藥谷的珍本藥方摸清他們的路數,為禍水除蠱。
蠱的事,找倀鬼就是。
趙呵盤算好,到禍水床邊,再次坐下,一遍遍堅定地重複自己之前說過的承諾。
但看效果……似乎不大好,禍水雖不再囈語,可眉頭始終蹙著。
禍水心死後,已有好久未做過夢,他甚至不覺得自己有完整的睡過覺,夜晚是他的夢魘,而白天又不容他的存在。
他飄在晝夜之中,如果說還有期許,那便只剩一個,他每一刻都在期許著解脫。
可連死,都無法真正消除他的不安。
這一夜,在他魂骨之中縈繞不去的夢魘,被一道聲音劈穿,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可以放心睡。
哪怕心中提醒自己,不要再期望這世上還有救贖,可他卻控制不住地從泥沼之中伸出手,去夠那向他伸來的一雙手。
哪怕最後依然是騙他的,這一刻,他也願意去相信她。
就算……是為十年前心底那個還年少的自己每一聲絕望的乞求一個答覆。
這般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