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離婚書。
離婚,自然是由黃逸梵提出,並且請了外國律師。張廷重起先是不願意的,直到簽字那天也還吃吃艾艾地捱磨時間,然而黃逸梵說:“我的心已經像一塊木頭。”這句話使他十分受傷,便也簽了字。
這個字一簽,小煐的童年也便就此結束了。
那一年,她十歲,改了名字叫“張愛玲”。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1)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1
我的靈魂在天空中行走,日夜奔徙,徘徊於張愛玲的兩個家——一間在法租界一幢雄偉的西式大廈裡,是一層有兩套大套房的房子,寬敞明亮;另一間在蘇州河邊的弄堂裡,陰霧迷離——後來我才發現,那不是迷霧,是鴉片的煙。
自從父母離婚後,張愛玲便有了兩個家。一個是媽媽和姑姑的家——自從媽媽搬出去,姑姑張茂淵因為不滿哥哥的行徑,也隨之搬了去——她們買了一部白色的汽車,用著一個白俄司機,還僱了一個法國廚師,簡直就是一個小型聯合國。滿屋子都是新式的西洋傢俱,窗明几亮,纖靈的七巧板桌子,輕柔的顏色,奢華的瓷磚浴盆和煤氣爐子,明朗而可愛的賓客,無論在精神上物質上都打著進步文明的標誌;另一個是父親的家,充斥著鴉片的雲霧,霧一樣的陽光,教弟弟子靜做八股文的老先生,堆疊的小報,章回小說,還有日暮西山一般的父親及父親寂寞的氣息。屋子裡彷彿永遠是下午,人坐在裡面會感覺一直地沉下去,直到天塌地陷。
兩個家,彷彿兩個世界。然而愛玲一樣地喜歡。
不久黃逸梵再次動身到法國去,重新成為一個遼遠而神秘的夢。但是姑姑的家裡留有母親的空氣。在張愛玲的眼裡,姑姑和母親是不可分的,她們一起出國,一起回來,一起租房共居,一起唱歌彈琴。姑姑就好像另一個母親,或是母親的一部分。每年聖誕節,愛玲都會自制了許多賀卡,然後挑出最滿意的一張交給姑姑,請她代為寄給國外的母親。
那時期她的生活還是很有規律的——星期一早晨坐著父親的汽車由司機送去學校,星期六再由司機接回家,保姆何干在每星期三給她送去換洗衣裳和食物,逢到星期六和寒暑假回家,便可以做許多喜歡的事情:看電影,看小說,去舅舅家找表姐妹聊天,或是去姑姑家玩兒。
她還照著報紙副刊的格式,自己裁紙,寫稿,自己畫插圖,弄得像模像樣,這許多“一個人的遊戲”,使得她並不寂寞。張廷重也很看重女兒的文采,常常把女兒的大作展示給親友看,不無得意地玩笑說:“這是我女兒辦的報紙副刊。”
母親不在身邊,她和父親的關係有一點像是相依為命,父女倆常常一同出去看戲、買點心,回到家便談論那些戲或者小說。父親有個很大的書房,對於愛玲來說就像阿里巴巴的寶藏,她時不時地會溜進去淘寶。《紅樓夢》、《海上花列傳》、《醒世姻緣》、《水滸傳》、《三國演義》、《老殘遊記》、《儒林外史》、《官場現形記》,還有張恨水的長篇小說等,都是她從父親的書房裡一本本拖出來讀的。每每同父親討論那些小說的優劣,張廷重總是很細心地聽著,並幫她分析闢理,也是一種別緻的天倫之樂。
她是在那個時段裡開始了自己真正意義上的寫作,記得曾寫過一篇《理想中的理想村》,在初動筆時已經確立了她的浪漫主義精神,雖然她後來的作品一直力求寫實,並且在《自己的文章》裡宣告要表現真實的人生,然而我始終以為:張愛玲是浪漫的,理想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
她自小便喜歡歷史題材,七歲時曾經在一箇舊賬簿的空頁上用墨筆開了個很輝煌的頭,寫道:“話說隋末唐初時候……”,有個親戚名喚“辮大侄侄”的走來看見了,說:“喝!寫起《隋唐演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