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漂亮的高大建築物,大門上的彩燈尚未熄滅,輝映著紅漆的標牌大字與淡綠色的水泥〃拉毛〃牆面。夜裡營業的小攤販們沿著進入大門的通道兩側擺開貨攤,形成一條走廊。小販們有男有女,都睡眼惺忪,滿臉的疲倦。她還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女攤販用手掌遮住嘴巴打哈欠,打完了哈欠兩眼裡盈著淚水,被礦石瓦斯燈吱吱叫著的長長的藍色火舌映照著,那姑娘浸泡在淚水裡的雙眼像兩隻半死不活的大蝌蚪一樣,膩膩的、懶懶的。
〃甜梨……甜梨……買甜梨嗎?〃女攤販招呼著。
〃葡萄……新疆無核葡萄……買葡萄嗎?〃男攤販招呼著。
攤販們興致勃勃地招徠著顧客,各色水果都散著腐臭氣,遍地廢紙、爛果皮和人的糞便。
金菊感到那些攤販們眼睛背後都隱藏著一些什麼,他們嘴裡在叫賣,心裡卻在罵著或是笑話著我。他們都知道我是誰,都知道我這兩天裡幹了些什麼。那個女攤販分明看到了我背上的泥土和揉爛的黃麻葉子。還有那個老頭,像個老畜生一樣盯著我,他把我看成那種女人啦……金菊被巨大的羞愧壓迫得全身緊縮,連腿也不會邁了,連嘴唇都不會動了,她死死地垂著頭,緊緊地抓著高馬的衣角。
她又一次後悔,感到眼前無路,對未來感到恐懼。
她跟著高馬走上臺階,站在骯髒的水磨石地面上,鬆了一口氣,小販們不出聲了,都在低頭打盹。她想,也許是我多心,他們並沒有看出什麼破綻。這時,從大門內走出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女人,她竟然也抬起烏青的眼,恨恨地盯了金菊一眼,金菊被這老女人犀利目光一刺,心頭又一陣發顫,發顫未止,卻見那老女人走下臺階北側,尋一個牆犄角,褪下褲子撒起尿來。
大門把手上沾滿油膩,不知被幾千幾萬人摸過,她看到高馬的大手抓住了門把手,心裡又莫名其妙地發顫。大門吱扭吱扭地響著被拉開了一條縫,一股惡濁的熱氣湧出來,撲到金菊的臉上,她幾乎要跌倒。
她還是跟隨著高馬進了汽車站的大廳。有一個服務員模樣的人打著哈欠在行走。高馬拉著金菊迎上去,擋住了那人的去路。那人是個女的,腆著大肚子,臉上有七八個黃豆大的黑痦子。
〃同志……去蘭集的汽車幾點開?〃高馬問。
那人抓了抓肚皮,斜著眼打量著高馬和金菊,說:
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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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節:感情障礙
〃我也不知道,你到售票口問問去。〃
這女人長得漂亮,嗓音也特別溫柔動聽,她還順手一指,說:
〃售票廳往那邊走。〃
高馬連連點著頭,嘴裡說出三個〃謝謝〃。
買票的人不多,一會兒就排到了視窗。一會兒就買好票。
高馬買票的時候,金菊死死地抓緊著他的衣角。她還打了一個噴嚏。
候車室有二畝地那麼大,站在候車室大門口,金菊十分惶恐,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注視著自己。她低頭看著髒乎乎的衣服和沾滿泥土的鞋子,後悔走得倉促,沒帶上幾件換洗衣裳。
高馬牽著她走進候車室,水磨石地板上鋪了一層瓜子皮、糖紙、水果皮,還有黏痰和水。大廳裡熱乎乎的,屁味汗味和說不清楚的臭味混合著,乍聞很難受,幾分鐘也就習慣了。金菊從這股味道里辨別出了一種屬於女人的味,於是,對這間大廳,她馬上消除了感情障礙。
高馬牽著她的手尋找坐位。大廳裡有三排看不清顏色的板條長椅,長椅上躺滿了人,也有坐著的,但必在兩個躺著的人之間。他們轉了一圈,終於在讀報欄旁邊的一條長椅上找到了位置。長椅上溼漉漉的,好像孩子剛剛撒上了尿。金菊不願坐下,高馬用大手把板條抹了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