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招呼她,我靜靜的坐在她的椅子上。
她看著我,不說什麼,坐在地上。
我看看她很久很久,她的五官,她的頭髮,她的身裁,她的姿態,很久很久。
可是我什麼也沒有做,後來看得夠了,把她的模樣刻進心裡去了,覺得一輩子也忘不了,我就站起來,回自己的房間。
奇怪,躺在床上,居然心安理得,一點難受也沒有,就痛痛快快的睡看了,像個孩子似的。
第二天起來,我整理好所有的行李,回香港。電話訂了班機,我叫待役來拿行李。
玫瑰卻在樓下大堂等我,絲襯衫,白褲子,指揮侍者把我的行李搬上她的車子!看樣子,她打算親自送我到機場了。這個人,這個不可多得的人。
我上了她的車,在車子裡她一句話也沒說,臉上的表情是隱約的,看不清楚的,我默默的嘆口氣。
到了機場,她把我送進閘口,她把一切都照顧得如此完美,多麼能幹的女人,從頭到尾!她沒說過一句話。
到最後,我輕輕的移過她的肩膀!我輕輕的抱住了她。
她讓我抱著她一會兒,然後我們鬆開了。
她的身體柔軟,一如我們跳舞的那一夜。
我發覺她在微笑,一個憔悴而完美的微笑,她的憔悴全回來了,如我第一次見她,她在飯廳獨自吃飯一般。
我沒有說再見。
我打了個長途電話給妻,我簡單的說:「飛機最多兩小時就到。」
然後她走了。
以後我來臺北,總還可以見到她吧?有這麼一個開始,誰會曉得以後的事呢?然而我是一個奇怪的男人,我想我是不會再來找她了。
(找個把女人上床還不容易,何苦這樣。)
在飛機上我閉著眼睛睡覺,空中小姐說我的公事包漂亮,是啊,純鱷魚皮的薄夾子,七百六十多鎊,倫敦邦街買的。
到了機場,只有司機來接,老王是看著我長大的。
我皺眉頭,「太太呢?」
「太太說熱,不出來了!」他笑嘻嘻的,「我來也一樣啦,少爺。」
我不響,坐上車子。
老王笑問:「少爺有沒有艷遇?」
我不出聲。
「少爺出門,連牛肉乾也不帶一包來給我們下人,少爺最規矩,說公幹,就公幹,其他什麼都不理,少奶奶什麼都不必操心。」
老王嘮嘮叨叨,嘮嘮叨叨。
她叫玫瑰,
她叫玫瑰。
……玫瑰。很久以前小陳說,娶老婆要到臺北去。
臺北的女孩子又漂亮又由又高貴,中文程度好,態度大方,也能吃苦,且沒有不中不西那毛病。
在小陳眼睛裡,娶老婆如果不娶臺北女孩兒,簡直是罪過。
陳太太當然是臺北人。好象原籍蘇州,不過移居臺北有三代以上了,精通國語、臺灣話,會一點日文、英文,在小陳教導之下,居然還可以說廣東話,那廣州話雖然說得不怎麼好,但略帶外省口音,反而可愛。
他們的戀愛是速成的,快得不得了,前後不到三個月光景,就在臺北結了婚,小陳隨即把太太帶到倫敦,小陳太太雖然伸出一雙手來如春筍一般,卻會弄小菜做家務——小陳那一套理論,不是沒有道理的。
小陳太太身裁很好,曲線分明,面板是不是很白,實在不得而知,但是她一張臉的確是粉擦得油光水滑,香聞十里,頭髮做得非常美麗,一雙眼睛雖是單眼皮,卻水汪汪的,反正小陳太太一到,所有的中國女孩子都給比下去了:香港來的太做作驕傲,馬來亞那幾個更是不用說了,又胖又矮又粗,於是乎,大學裡的男生都傳染了一個思想——小陳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