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說,「我在倫敦很高興。」
「或者我們應該回劍橋了,你應該看看美麗的房子。」
「那房子可逃不掉。」我說,「你放心。」
勖存姿一定已跟她聯絡過多次。他有沒有暴跳如雷?他買下來的女人不聽令於他。
不過我想得太幼稚。勖並沒有動氣,至少他面子上沒裝出來,一點兒痕跡都沒有。我應該知道。他像那種富裕得過頭的女人,一櫃都是皮大衣,即使新fèng制一件銀狐,從店中取回,掛好,也就忘記這件事,並不會日日天亮開啟衣櫃去摸一摸——我把勖存姿實在是估計太低了。他見過,擁有過的女人有多少!他怎麼會在乎我在跟他鬥智。
想到這裡,索然無味。因為我在倫敦逗留這麼久,他一點兒表示都沒有。這表示什麼?表示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我決定停止這種遊戲,乖乖回劍橋去。
我原本想勖存姿跟我大吵一頓,表示我存在的重要。他並沒有給我機會這麼做,迫使我自己端了梯子下臺。他很厲害。現在我知道,他並不是一般出來玩的老男人。他是勖存姿。
於是我對辛普森太太說:「我們回劍橋吧。」
我們乘車自倫敦駛出去。路很長。一路上我都沒有開口說話。辛普森太太坐另外一部小車,我不喜歡與她同車,我叫司機另外找輛車給她。兩個小時的路程,我幹嗎要跟她坐一起?是的,她臉上顯出被侮辱的樣子,她可以不做我的管家,她不幹大把人等著來幹。人生在世,誰不受誰的氣。我自從給勖存姿買下來以後,何嘗不在受氣,他連碰都不碰我,這足夠使我恨他一輩子。
我的一輩子……我的一輩子。我嘆氣……我的一輩子尚有多少?是一個未知數,想想不禁打個寒噤,難道我會跟足勖存姿一輩子?難道我還想「姜喜寶」三個字在他的遺囑內出現?
不不。等我讀完這六年功課,我一定要脫離他,我叮囑自己:「六年,我給他六年。六年也不算是一個短的日子,一個女人有多少個六年。」一個。然而這六年不善加利用,也是會過去的。
等畢了業,我可以領取律師執照,我可以留在英國,也可以另創天地。
(倫敦往劍橋的路出名的美麗,兩邊的村莊田野,建築得無懈可擊的紅磚別墅——闊人們又要開始獵狐了吧。時節近深秋。)
我那父親得知我要念法律,自鼻子裡哼出來。他說:「念七年?唸完又如何?你有沒有錢自己開律師樓?沒錢,挨完後還不是在人家公司裡待一輩子!有什麼小市民要離婚賣樓你就給他們烏攪。告訴你,別以為你老子吊兒郎當是因為做人不努力,逢人都有個命,命中註定做小人物,一輩子就是個小人物,你心頭高有什麼屁用?不相信,你去爬爬看,跌得眉青鼻腫你才知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姜喜寶要坐中環寫字樓的打字機前終老,我總要賭這一把。
我不相信在劍橋孵七年而不能認識一個理想的物件。
第一年我是怎麼過的?靠韓國泰。
韓的父親在倫敦芝勒街開餐館。去的次數多了以後,付現款漸漸為簽單子,這些單子終於神出鬼沒由韓國泰墊付。他對我很不錯,只是他自己能力也有限。
一個年輕的女人立志要往上爬,並不是太難的事,立志要立得早。
我坐在lioe裡,lio的定義是司機座位與客人座位用玻璃隔開的汽車。我喜歡這個感覺,以前我有很多不愉快的經驗,暫時也可算過去了。
車子到劍橋時是傍晚。
那層房子無懈可擊的美麗,在「哈潑市場」雜誌常常可以看到這種屋宇的廣告。一輛小小的「贊臣希裡」停在車房。辛普森說:「勖先生說你穿九號衣服,這些衣服都是我為你選的,希望我的趣味尚能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