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如水石,泛著冷青青的光,表面皆黏著水底生長的微浮之物,而傷口之處,有著堊白的腐肉糜爛,根底之處還有一些細小白蟲的正急促蠕動,讓人於驚悚之處更是噁心。
我本該移眼,卻不知怎就纏上了它隨水下暗流牽扯來牽扯去的毛髮長鬚,心底在微漾拉扯,呼吸跟著細微綿纏地悠長起來……
漸漸的,並不覺它一張為鬚髮半遮的臉有多詭異,甚至覺它有幾分親近,讓人願意去靠近,也就真的愈來愈近……
鼻尖觸及了驚涼的水面,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俯面貼在了水面上,眼見那一雙原本閉著的眼緩緩睜開,我大睜了眼,竟是想要去看清楚地忘了退開。
那一雙眼終究睜開了完全。
像是開啟了塵封門扉,我明明知曉裡面會有東西涌來,依舊不能從那一雙青白堊空的眸底挪開。
它從溪底碎石之下,緩慢地掙出一雙手來,帶著冰冷白霜的青滑肌理勾住我頸項,一寸一寸地壓著我的鼻尖沒入了驚冷的溪水之下……
我冷極了,不知為何竟沒有絲毫的掙扎之想,任憑它無比親近地勾著我往溪水更深處落下……
隨而及落的,是我的唇,我的耳朵,我的頸項、肩胛……
冰涼沒及整個人的時候,水下早變了模樣,像是某一處的極致黑暗,並非玄武腹中的寂靜,反是暗流湧動著什麼……
湧動環繞那一張臉而來,及至它身前身後,浮出了諸多的輪廓來……
分明是極致的黑暗,我卻清晰得見環繞而來的輪廓是無數沒有血肉的枯骨,它們不知是什麼獸什麼人的骨錯肢節,堊白慘慘地掛著淒冷的幽藍暗光,浮繞在那一張青白作碎的臉周圍,像是要刻意去託顯什麼……
及至為它們環繞,才發覺它們想要託顯的是我。
一具別於枯骨的血肉之身被他們託襯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我雖不解,感知到的卻是一份莫名的輕寧熟悉,像是回到了久違之地,無比的安心。
“你是誰?”
我問的是那一張臉,望著它一雙青白堊空的眼,耳際的空響之音泛泛遠去,復聲復疊地層層撞開了什麼,一撞便折返而來,靡靡漸小地繞回了耳際,掏得人腦子裡空蕩蕩的。
那一張臉終於有了表情,嬉笑一般裂開了冰冷僵硬的唇際,漸漸挽起令人莫名熟悉的笑,我不自覺地跟著笑,可笑著笑著便不對勁,像是無法遏制,那笑容徑直延裂到臉頰,及至耳際之時,整個臉已笑裂開來,跌落了整個兒的下顎骨……
我的笑僵在臉上,眼見它掛著詭異的笑容碎裂了整個獸臉,露出了一張勉強拼湊的人臉來。
眼見了那人臉,我眉心已不自覺蹙起,深重的酸澀自心底湧出,像是有一隻手從中在掏著什麼拽著什麼,腥氣隨之而來……
心口的傷定是裂開了……
我如是想著,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那張臉。
那該是一張怎樣的臉呢?
明明是女兒家應有的明俏之顏,卻瘦削的可怕,像是被人用刀削去了圓潤的頰肉,黛眉之下的眼窩更是深陷晦暗,也就愈發顯出那烏墨的瞳子明亮極了。
我張了張口,冰涼的鹹澀滑落嘴角,心頭痛得從未有過的厲害。
為何要哭?
想不明白自己何時落的淚,又為何揪心酸澀至此,整個人立時要被心口掏弄的手撕開,未料想,先裂開的卻是眼前的她。
她本就是個堪堪黏掛的破碎模樣,此刻如同碎沙,在我不自覺抱緊的姿態裡,攸忽地散開……
我抱得更緊,她碎得更快,眨眼碎成了千片萬片,我甚至是還沒來得及看清她容顏,她已在我懷中碎成了不可捉取的輕煙。
我空空落落地望著自己懷空的雙手,腦中竟想不起她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