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複中挪開眼。
餘光側下,那人一身華貴的玄紅王袍,趴在榻邊的背部勾勒著玄鳥圖騰,隨著呼吸輕輕起伏,玄鳥也有了生命,璀璨而耀眼。
如果夢中人是他,那我豈不是在很久之前就唸上了?
安寧的溫顧雪化一般地自夢境蔓延出來,勾勒成溪地流向了四肢百骸,我一陣輕淌地軟化了所有的僵冷。像是沒了自持的心骨,人懶懶地挨在了他小心的傾護之中,不願隨意泛起心底波瀾,只願如此清靜自然地似水而淌,纏上那不知何時已然情重的貪妄之心,再也不願從這人身上輕易離開。
很累麼?
奔赴在我和朝政之間,一年多的時日下來,我光是想想,也覺很累。
這次,我睡了多久,你又累了多久?
憐惜的愧疚溫柔而來,徹底打破了心底的平靜,漣漪泛泛之中,也有了委屈。
若我真是阿寧,該有多好。
如此,我就不用掙扎…不用掙扎地放任了自己的心念,肆意地……
去喜歡這個妖怪了。
不可置否地滑下唇角,想要收回痴纏的不該,眼角先是擠入了一點白,原是他裹在手腕上的白絹。
意識到某些事時,指尖已不可遏制地發了抖。
這人,跟著動了。
他起了身,狐狸面具襯過燭火而顯,精細勾勒的紋理霎時在退。
我怎能容他又逃?
勾住他指尖,攥在手心坐起,不顧他退縮地拉到身面撩開了袍袖。
白娟明晃地映入眼簾,滲透的血色讓人泛了暈眩,自心尖兒跳起的疼痛一路竄過了血脈,迸發在捉他手腕的指尖上,下意識地,我想要逃避放開。
可一放,又攥住了,冷笑自嘲道,“看來火正三的話是對了,你果然是在以血將養我……為什麼……要這樣……”
他沒有答話。
像是被遺棄,驚然抬眸,我咬牙道,“我不是阿寧!”
他僵住,再不退卻,溫涼的指尖反握住我,繾綣了輕嘆,“我知道。”
“我不是。”
“我知道。”似是知曉我在確定什麼,他更加溫柔小心,“我知道你不是……”
“那你……”
被他一語一深的溫柔肯定安撫,我軟下了言語中的倔強,心底仍舊虛浮無依,空落落地還是想要求取一個支撐。
“闕伯臺的事,是我沒有顧慮周全。”
“嗯?”
我蹙了眉心,不解他為何突兀跳到了闕伯臺之事。
火正三那日正要解釋,我卻沒能先撐住意識,青衣山魅再度迸發出了寒意,火正三沒有防備,令那寒意傷到了我,再醒來時,便是眼下的光景。
“它們,目的在我。”
他猶豫沉吟,似在考慮要怎麼解釋,問道,“我要說的,或許會很長,或許會再度令你驚怕,你可撐得住?”
“你要說,我聽著。”
他在擔心我心傷未愈,如今又為寒氣浸體,身體怕是撐不住,只是對真相的渴求已讓我顧不了許多,安撫他,是怕他會斷卻好不容易想要說出真相的心思。
只是他口中的驚怕,從何而來?
“好。”
他輕點了頭,道,“天地起始,自來混沌,生有萬物,各為形質,有形無形,俱皆在世以生死存之。世人以所謂的‘神’為天地起始,實不知萬物皆混沌,皆靈神。人不能以恆,而質以恆,此質為萬形萬物,皆以混沌之質而生。人不過物形之一,混沌之一。混沌生為質死為則,心為欲,欲而見心,見所見之,見所不見。復始往返有無者,是為時日。我為時日其中,你亦為時日其中,與人,與妖與魅,與鬼與怪,與神與靈,皆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