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八歲。」我說。
他握住我的手,吻一吻。
「來,來看看我的公寓,有三間房間,有兩個女傭人,我相信你會喜歡。」
我說:「你太心急了。」
「我已經老了,琉璃,看到喜歡的東西要馬上抓得緊緊的,怎麼可以放開一刻?你相信我,即使咱們兩父子的趣味一樣,性格是不同的。」
我取過大衣,為什麼不?去看看他的公寓有什麼不對?我說:「我們去吧。」
他有司機把車子開過來,司機拉開門,他扶我上車。小道,小道永遠先跳下車,然後待我付車資,小道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不是一個有心腸的人,不是一個有柔情蜜意的人。
但是他也喜歡那種小家子氣美麗的女人,不能怪他,只是我不能討得他的歡心而已。
回家?每天下班等著父親帶回來的報紙,看了又看,翻了又翻?看著電視上的廣告,卡通?回家?廿八歲的女人早該脫離家了,我不能回去,不能。
那麼就跟他走吧,各人的命運是不一樣的,我註定要這樣落泊。我微笑,在他的「賓利」裡坐得非常舒服,為什麼不呢?說不定他明日會送我一件銀狐,我想有一件銀狐想了多久了,我與所有其它的女人一樣,我只是一個女人。
他握住我的手,我又再微笑。
「你不會委屈的。」他說。
「我知道。」我說。
我不希望快樂,我只希望我不要不快樂。喜劇我跟家明解除了婚約。
我把左手無名指那隻大鑽戒脫下來,放在桌子上,還很瀟灑的說:「拿去重鑲過,還是一隻好戒子。這幾年戴在手上,重甸甸的,白金也磨得毛了。」聲音上是聽不出,可是心如刀割。
家明說:「你留著做紀唸吧。」
我哼了一聲,淡淡的說,「這種紀念品,媽媽抽屜裡還有十隻八隻,不勞你費心,朱家的女兒,不愁沒鑽戒戴,戴在別的手指上也就是了。」
做了他三年的未婚妻,一旦沒有名份,真有種失重的感覺。可是他先不要我的,不是我不要他,他去追求一個女明星,瞞著我們一家子,東窗事發了,又死口不認,我最瞧不起沒骨氣的男人,這口氣吞不下去,我朱丹鳳一輩子嫁不出去不要緊,嫁給這種人,可犯不著,財還沒發就去動女戲子腦筋,將來我還活不活。當然我就炸了起來,轟轟烈烈的登報解除婚約,非常理直氣壯的樣子。事後卻覺得十分蕭條。
媽媽說:「……其實你跟他七年同學,又訂婚三年,丹鳳,你年紀也不小了,你與家明,也應該有充份的瞭解才是,早知如此,當初你父親替你介紹的那些男孩子……」
自從與家明分手之後,我覺得我變得十分多心多疑。過了沒多久,我覺得沒必要耽在家中聽母親嘮叨,於是對她說:「媽媽,我到英國去一次。」
媽媽瞪著眼,「好不容易回來了,又去做什麼?要旅行,挑近一點的地方走走也就是了,跑得那麼遠幹嘛?」
「我去看看同學跟老師。」
媽媽不出聲。
過了兩個禮拜,我就打算動身。這時候家明卻來我們家。我看看他,不知道他有什麼公事,誰知道他卻說:「你去英國?我也去。如果不介意,咱們一塊兒上路。」他說得很大方。
男人永遠可以大方得起來,我卻一道氣頂在胸口。想到過去那些日子,每個暑假來來回回,我總是與他擠在一架飛機上,親親密密,現在花了我一生最好的十年,他也就看膩了我,也該找別人去了,完了還登門來賣弄這種大方!我反正是完了,又不能找流氓來揍他一頓——大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讀過書的女人往往比沒知識的女人慘,我就索性好人做到底。我居然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好,飛機又不是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