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走私,這西南群山連綿中大部分的村莊和城鎮,都仍過著閉塞貧瘠的生活。
可他畢竟與陳崇緒拜過把子,混過道的都知道這拜把子的分量,背後使刀子的事,他代元熙做不出來。是故他鬼使神差地整理了這份卷宗,卻又將其藏了起來。他安慰自己想,就當做日誌隨便寫寫也罷,等有一日陳崇緒和過命兄弟們都故去,子孫再將其公之於眾不遲。
……
代元熙忽然隱隱覺得今日的夢不同尋常。往日他就算回憶昔年歲月,也斷然不會如此事無鉅細地歷數點滴。而且做夢時總覺得臉上有什麼東西壓著,喘不過氣來,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循循善誘,輔助他將潛藏的記憶都一一挖掘出來……他意識到了這一點,思維掙扎起來,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往日守口如瓶的秘密像是洩洪一般往外傾倒,落入不知何方的深淵。
他渾身顫慄起來,手腳發麻,愈發覺得渾身都被一隻大手鉗住,對上她驚惶不安的眼神時,眸中霎時佈滿陰狠的紅絲:“是你做的?”
“元郎說什麼?我……我不知道啊!”小朱氏被他狠狠摜到一邊,顧不得喊痛,惶然大叫道。
她是全然不會武功的一朵嬌花。代元熙慢慢平靜下來,揉著太陽穴,就著屋中昏暗的燭光看向床邊嫋嫋燃燒著的安神香,忽地站起身來,一把掀開了鎏金香爐的蓋子,伸出一根手指,不顧灼人的溫度,撥開了香灰,看見了一小塊尚未燃盡的赤色石頭。
他看向完好無損的窗戶和窗鎖,又抬頭看向房梁,均無活人行動間流轉的氣息。正當他打算竄上房梁,檢視屋頂時,小朱氏突然一聲尖叫,接著便啞然無聲。
代元熙回過頭去,猝然對上一張籠罩在陰影中的臉,半晌才認出來,看了眼暈死過去的小朱氏,目光中多了幾分冷然與戒備:“崇緒,大半夜怎麼過來了?”
陳崇緒並未回答,環顧了一圈屋內,沒有血色的嘴唇勾起一個弧度,“有朋友來過了啊。”
代元熙覺得後背又有些發冷,這是當年戰爭中生死關頭也不曾有過的感覺。他強自鎮定著:“……朋友?”
陳崇緒瞬間便來到了香爐旁邊,那速度快得讓代元熙覺得他只是一道殘影——他的武功竟然已經精進到這個地步?
他掃了眼香爐:“這香是這女人點的?”
代元熙察覺到了他話語中的殺意。代元熙並非對小朱氏真有多少情誼,只是對陳崇緒明知她無辜卻仍動殺意的舉動十分不滿。
這一猶豫,陳崇緒便道:“露水情緣,怎還捨不得了?”頓了頓,側眸看著他,眸中帶上了譏諷,“還是,你願意替她去死?”
那一瞬間,代元熙在他眼中看到了肅殺之意,不覺渾身寒毛直豎。他霎時意識到,他曾以為陳崇緒至少待他們這些同生共死過的兄弟有所不同,或許是錯得一塌糊塗,在陳眼中,他們的命也就比小朱氏金貴一點,這一點可能還是源於他們能夠帶來足夠買命的利益。
代元熙背在身後的手,逐漸捏成了拳。倘若剛才窺探他夢境的是陳崇緒,後者必然已經知道他背地整理了卷宗的事,他眼下必不會有命在。那麼,剛才是什麼人,又或者,是鬼?
這一思索的功夫,方才還對他巧笑倩兮的女人已經被抹了脖子。精心挑選的衣裙和首飾熠熠生輝,殷紅的血從她纖細的脖子裡流出來,浸潤了豐滿的胸口,刺痛了他的眼睛。
她是在昏迷中停止呼吸的,可能沒有什麼痛苦吧。代元熙微微別過頭去,自欺欺人地想道。
陳崇緒已經走了,他來得悄然,離開得也悄然,殺人的動作很快,應該不會沾上血的腥味。
或許這就是一場夢吧。倘若有一天他也被這樣悄無聲息地結果在某個地方,以他中年喜靜的性子,不會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死的,自然也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