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邊,屠真接過滾燙的陶罐,吹了吹熱氣,就著罐沿喝了幾口,寡淡,有一股魚腥味,委實談不上好吃。
周吉問道:“怎麼樣?”
屠真猶豫片刻,道:“很燙。”
周吉從她手中接過陶罐,嚐了嚐滋味,遺憾道:“要是有鹽就好了,再加點胡椒粉就更好了。”
二人近在咫尺,屠真看著他灰頭土臉,道袍髒兮兮的,散發出餿臭味,不覺有些心酸。她歪著頭看了他許久,輕聲道:“為什麼要這樣辛苦地過活?為什麼不用法術神通?為什麼不潛心修煉?”
周吉淡淡道:“這樣順心。”
屠真為之語塞,她不知該說些什麼,不是不能,只是不願,任憑弱水三千,,這一瓢,就是喝水,吃飯,睡覺,砍樹,搭屋,搓繩,編筐,織蓆,取火,製陶,煮湯,就是她這些日子看到的一切。
“至於修煉,這種事情用得著刻意為之麼?吃飯是修煉,睡覺是修煉,勞作是修煉,無時無刻,不在修煉。”
“主人讓我跟著你,為什麼……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周吉笑了起來,悠悠道:“如果我在前世遇到你,連這罐魚湯都不會叫你嘗。”
“為什麼?”
“看看你,再看看我……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拒絕接近。”
屠真困惑地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
“謝謝你照顧我,以後,就讓我自己照顧自己吧。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哪怕離開城市,到荒山野地裡,雙手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我也能平靜地活下去,自得其樂。”
周吉頓了頓,將陶罐湊到嘴邊,咕咚咕咚喝掉大半,撈起小魚吃下肚,朝屠真笑笑,牙縫裡嵌著魚糜,眼睛眯成一條縫。屠真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麼燦爛,那麼如釋重負。
屠真站起身,一步步退後,把周吉留在原地,看著他洗乾淨陶罐,又開始和陶泥,嘴裡哼著小曲,含含糊糊,聽不真切。她覺得有些失落。
一股莫名的悸動打心底泛起,屠真悵然若失,幾乎與此同時,周吉停下雙手,仰頭望著山林的另一邊,視線越過千山萬水,投向遙遠的彼岸。這一刻,他們雙雙感覺到,魏十七已經離開了碧蓮小界,離開了無垢洞,離開了黃庭山,踏上另一段未知的旅程。
他也許明天就會回來,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