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男女間梳髮是極為親密的舉動,如同古時候丈夫為妻子對鏡描眉。
那她跟程惜是很親密的兩個人嗎?為什麼她感覺自己遊走在疼痛與快樂的邊緣?
溫水一點點沾溼她的長髮,浸潤到頭皮。程惜的長指輕輕按摩著她的頭部,沒什麼技巧,但是畫面很美——白皙修長的男性十指,烏黑柔軟的女性長髮,夾在中間的雪白泡沫,糾糾纏纏,圈圈繞繞,黑白映照,如詩如畫。
兩個人都很安靜,她是意識不太清晰,所以不知道該怎樣跟眼前的人相處;而他是意識太過清晰,以至於不確定該如何去寵她疼她。
程惜發現自己並非處處優秀,在某些方面他也是很笨拙的,比如把她的長髮盤起來放進浴帽裡這件事,他嘗試了三次才勉強完成。
他輕笑一聲,喬忍下意識地扭頭去看他,被他制止住,“不要看。”
因為用力太久的緣故,他的雙手已經開始顫抖。程惜不願意讓她發現這樣的自己。
“我在想,你高中時是不是因為懶,所以不留長頭髮?”
“唔……”喬忍望著天花板,想了想,說,“我現在也很懶,但我記得你說過想看我留長髮的樣子。”
程惜滿心柔軟,把她拉起來,看著她,沙啞著聲音說:“很好看。”
但是不對勁,很好看就很好看,為什麼開始脫她衣服?喬忍護住自己的T裇,驚慌道:“你、你做什麼!”
“頭髮洗完了,該洗身子了。”程惜淡然地站在浴缸面前,就好像在說‘湯喝完了,該吃飯了’這樣的話。
“可是我、我可以自己洗啊!我的手沒有受傷。”
“不行,你會碰到傷口,醫生不準那裡觸到水。”
“不會!我可以拿毛巾輕輕擦洗,我不會碰到傷口的。”喬忍見他還沒有要放棄的意思,便舉起手來發誓說,“我保證!”
“保證沒用,”程惜挽起掉落下來的袖子,走近一步,“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幫你洗。”
“啊?!!”喬忍敢說,此刻的自己一定是……花容失色……臉上轟轟烈烈地燒起來,結巴道,“我、我怎麼完全不、不記得?!”
程惜聳了聳肩,一臉無辜,“你不記得的事情多了去了。”
“那個,還是不行,我……我……”喬忍囁嚅良久,低下頭聲弱如蚊,“……我害羞。”
“好吧,你小心點洗。”程惜神色淡漠地走過去,捧著她的額頭吻了一下,然後才走出浴室,幫她關上門。
出了門後他才扶著牆壁開始笑,笑得彎下腰,剛剛他的喬喬說什麼?她……害羞?
怎麼這麼懂得侵佔他的內心?
2
喬母過來的時候,喬忍已經吃過飯睡著了。
她看著程惜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心裡也不知怎麼的,那塊大石頭突然間落下來,肩上一輕,整個人都解脫出來。
十年前的變故,不止是喬忍一個人心裡永遠的深淵,對喬母而言,也同樣如同刺一般,紮在心上觸碰不得。
兒子意外死去,丈夫離家出走,女兒陷入嚴重抑鬱,只有她一個人,默默承受著一切,還要照顧年少自閉的喬忍。
她也並非毫無芥蒂,潛意識裡,喬頌的死總是跟喬忍掛鉤的,所以她曾罵她是罪人,罪不可赦的人。
她也曾拋卻母親的身份,站在局外冷漠殘忍地指責審判過一個無知且無辜的女孩、一個已經遭受父親無情對待與拋棄的可憐小孩——而這,幾乎是她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
現在終於有個能耐強大的男人出現在喬忍的生命裡,她與她之間看似永遠無解的困境,似乎也可以解開了。
她也該回去陪那個沉入潭底的兒子了,這些年她無暇陪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