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似乎是為了眾人解惑而笑道:“晉陽王還記得這首曲子嗎?”
也不等晉陽王開口答覆,景元帝便似憶起了往事般嘆息道:“那時,朕和晉陽王都還年輕啊,在北郡府蒼茫的大草原上肆意地跑馬撒歡,聽姑娘彈琴、唱歌,唱的最多的便是這首《離離原上草》啊。朕二十多年來每每憶起那個時候,實在難以忘懷哪!”
晉陽王在身下的那隻手驟然握緊成拳,從這首二十年不曾聽過的曲子裡,他聽到有個清脆而歡快的女聲道:
“韓幸,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等到春天了,這些枯萎了的草又會重新綠起來,多有意思啊!”
“所以呢?”少年微一挑眉,好笑地問。
她臉頰紅紅:“所以,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這個故事裡的姑娘和她的愛人沒能在一起,很可惜很可惜……然後,我想說的是,草木會有榮枯,週而復始,這是天命不可違,但、但你是我的榮、我的春夏,有你在,我絕不會有枯萎的時候。”
少年笑了,想必眉目疏朗,他在她的形容裡沉吟,隨後指向漫山遍野盛放的虞美人,念道:“珊兒,那些花,紅的是你,白的是我,你等我……娶你過門……”
自此後許多個日夜,他想起來她的形容還是忍不住想笑,“你是我的榮、我的春夏”,那種發自真心的、嘴角微微上揚的笑容……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如今有人再用一首曲子逼他回憶,逼他念起這些年慘痛的失去,高高在上、肆無忌憚地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陛下好記性,臣卻已忘了。”晉陽王的神色已恢復如常淡漠。
“是嗎?那真可惜了,朕與皇后這些年可是愛極了這首曲子啊。她們用箜篌、笛子來奏,始終不如琴簫合鳴來得動聽……”景元帝也飲了杯酒,銳利的眼眸笑看著晉陽王,有意無意地點撥著樂伎們。
景元帝素來恩威並重,今日卻始終面帶笑容,這種笑,睥睨天下,卻又似乎想要表現得與人親厚,因此格外與眾不同。朝臣只覺得不同,又說不出哪兒不同,反倒明白陛下待晉陽王到底不一樣。
誰都知道當今聖上最擅長的樂器是簫,琴簫合鳴,自然是他與后妃。如黎戍這種掌儀司司正或者景元帝身邊的貼身內侍都明白,景元帝說的是他與黎妃娘娘,旁人卻不知。
“陛下所言極是。”晉陽王沉默半晌,點點頭,放下了手中酒杯,立刻有宮人上前來添滿。
景元帝心有千千結,不經意間也隨著晉陽王一般喝了無數杯,韓幸越沉斂,他越聒噪,看著杯中酒笑道:“晉陽王覺得朕這酒比起北郡府的忘憂醉如何啊?”
韓北坐在下方,已然有些受不了景元帝類似盤問般的示好,他父王好酒,千杯不醉,有什麼可問的?父王還真沉得住氣,半點脾氣也無,到底為什麼要受這些委屈?
“這酒雖好,卻喝不醉。陛下這些年,竟不愛烈酒了?”晉陽王端著白玉杯,撫著光滑的杯身,如實答道。
“烈酒雖好,可不能貪杯啊,尤其是晉陽王和朕如今都到了這把年紀,也該收了少年時的脾氣了。再加上皇后每每勸朕少喝些,朕又豈能不聽?”景元帝笑答,說起最後那兩句,似乎滿面春光。
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皇后,炫耀著帝后之間的深情厚誼,知情人很費解,不知情的人心中各般滋味。司徒皇后不在,便只有黎貴妃一人伴在景元帝身側,聽見陛下這麼說,黎貴妃的臉色微微一白,手指顫抖著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