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之後,紫金山下。
這個日子只怕是江南武林近十數年來最熱鬧的日子了——哪怕十六年前的文昭公歸隱也沒有此等喧沸。紫金山下‘有寄堂’,那一天,整個‘有寄堂’都被江南文府給包了下來,到場的都是一方巨擘:比如天目瞽叟雷震九、比如辰州言家的言悟語、再如江湖六世家人物……都有人來。官面上的也有左金吾衛李捷親至,還有宮中李若揭的三大弟子。另有蘇北落拓盟庾不信,秦府長史韋吉言也不期而至。卻有一人獨坐一桌,左臂已缺、包裹處血跡猶褐,右臂吊肩、似已粉碎。這人居然是雖傷在身,猶未挫盡其雄態的金日殫。
‘有寄堂’並不是一個酒樓,而是一家巨族的郊外園林。堂外,草木規整,頗有格局。堂內,精雕細刻,鏤繪雙絕。怕也只有江南文府才有這等面子,借下偌大庭院。
文家出面招待的主人自是文翰林,他臉色稍顯蒼白,但精神還頗健旺。畢結忙前忙後,招待佈置,雜務頗重。有一個路過江南的武林人士正與同桌的說道:“文家今日怎麼肯下這麼大力氣,用上這多銀子——江南一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旁邊人不由笑了,只聽一個老者笑道:“老兄,你快別這麼問,別人聽到了,怕真要笑掉大牙了,八成還以為你來自世外桃源。”
那問話的更是摸不著頭腦,疑惑道:“到底什麼事?今兒的主客到底是誰?竟值得文府這麼出面招待。對方與他交情之厚一至於此嗎?”
旁邊人啞然失笑道:“要說主客,確還未至,但提起來別震壞了你的耳朵,嚇破了你的膽。說他們與文府交好,那倒真是個大笑話了。你什麼時候見文家對故交友好做事這麼大方體面了?能讓他們這麼費心費力的,除了強敵大仇,嘿嘿,還有誰人?文府算不會為什麼真正‘交好’之輩下這麼大本錢的。”
那人更是一頭霧水。旁邊一個老成的人不忍戲他,忍笑道:“主客就是緹騎統領袁老大,還有近來轟動江南的‘弧劍’駱寒。”
那人面上猶有疑惑,旁邊一個少年已慨然吟道:“一劍東來,相會一袁;秋末冬至,決戰江南——這話你都沒聽過?只怕這話倒不是那駱寒傳出的,而是江南文府。他們切盼的冬至一會已拖了太久,好容易等到這一決到來,他們怎麼不欣然開筵?”
旁人自顧閒話,文翰林卻在主席上正陪著李捷、韋吉言、金日殫、庾不信與李若揭的三大弟子。他們設案於高堂之上,正對著大門。門外,是冬日下午暖意融融的紅日——今日竟是個絕好的天。文翰林把盞一讓,笑道:“列位,餘話就不多說了。近日我文某與文府多有倚仗之處,所有謝意,盡寄此酒。這杯酒,也算咱們預祝今日功成之意。幹!”
李捷、韋吉言都是滿臉推歡。眾人把酒而盡,只有庾不信略略舉杯示意——他練的功夫原是要滴酒不沾的。連金日殫的面上也不見鬱悒之態。他雖失一臂,右臂也就此如廢,復不復得了原還難講,但他似也頗期待一睹今日之一戰。——當日石頭城畔荒坡之上他已迭翻見識‘轅門’之士的出手,更見識了駱寒一劍之銳。能見‘轅門’之帥袁老大與駱寒親自出手對撼,實已成為他平生之快。
忽有人在文翰林耳邊低報了一聲:“袁老大來了。”
在座都是耳目靈敏之輩,不由齊齊停盞。堂下之人不知,卻還喧鬧如初。
文翰林才才站起,門口迎賓之人還未及通報,就見滿堂之人忽靜了下來。
文翰林一愕,只見大門口,一人當前,卻是一臉慘白的米儼,另一人在他身後,相貌平常,但他才一出現在大門口,說不清是他身上的什麼東西,就此迫出,令滿堂之人一時驚覺,齊齊住口,轉目看向大門外。
那男人四十有餘,正緩步登階。他腳下是平整的青石之階。他的態度凝重而認真,並不有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