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著屁股,只穿一件紅
色的肚兜兜。我知道這些都是死孩子的精靈,他們每逢月圓之夜就會跑出來遊戲。
真是可愛,這些精靈小孩,排著隊伍,從碌碡上跳到石磙子上,又從石磙子跳到
碌碡上。他們的領導,是一個扎著一根翹天小辮子的男孩,嘴裡叼著一個亮晶晶
的鐵哨子,節奏分明地吹著,那些小孩子的一蹦一跳都和著哨音,煞是整齊,真
真好看。我看得入神,幾乎想加入到他們的隊伍裡去。他們跳夠了碌碡石磙,便
爬上牆頭,並排坐著,小腿耷拉著,用腳後跟敲打著土牆唱歌:藍臉大,藍臉小,
藍臉好不好?——好!
藍臉好,藍臉好,藍臉家的糧食吃不了,跟著他單幹好不好?——好!這群
小紅孩的歌唱讓我很受感動,我從口袋裡摸出一把炒黑豆,分給他們吃。他們伸
出小手。小手上生著細細的黃毛。我在每個小手裡放上五顆黑豆。他們都是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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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齒,長相喜人。於是就響起一牆頭咯嘣咯嘣嚼豆子的聲音,月光中也瀰漫開焦
豆的香氣。我看到爹與牛正在打穀場上操練,周遭牆上又來了數不清的小紅孩,
我按按口袋,擔心他們都來要黑豆吃怎麼辦。爹穿著緊身的衣裳,兩個肩膀上綴
著兩片荷葉般的綠布,頭上戴著一頂鐵皮喇叭般的高帽子,右臉上塗滿紅油彩,
與左臉上的藍痣交相輝映。爹在操場當中,大聲吆喝著,那些話我聽不明白,仿
佛一大串咒語,但四周牆頭上那些小紅孩兒肯定聽明白了,他們拍巴掌,用腳後
跟敲牆,吹著尖厲的口哨,有的還從肚兜裡摸出小喇叭,嗚嘟嘟地吹著,有的還
從牆外提上來小鼓,放在雙腿之間,咚咚地敲著。與此同時,我家的牛,兩隻角
上掛著紅綢,頭頂上簇著一朵紅綢大花,好像一個新郎,喜氣洋洋地,沿著打穀
場邊緣奔跑。它全身油光閃閃,雙目亮如水晶,四蹄如同四個燈籠,跑得優雅流
暢。它跑到之處,牆上的小紅孩們便發了瘋般地鼓譟吶喊。就這樣一圈一圈又一
圈,歡呼聲如浪潮此起彼伏。大約跑了十幾圈。牛進入場地中央,與我爹會合。
我爹從口袋裡摸出一塊豆餅塞進牛口,這是獎賞。然後我爹摸摸牛額頭,拍拍牛
的屁股,說:請看奇蹟。然後用比那能唱西洋歌曲的“大叫驢”還要高亢嘹亮的
嗓門喊著:“請看奇蹟!”
大頭兒藍千歲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我。我知道他對我的講述產生了懷疑。事隔
多年,你也忘記了,也許,我當時看到的,是一個虛幻的夢境,但即便是夢境,
也與你相關,或者說,沒有你就沒有這樣的夢。
我爹高聲喊罷,用鞭子抽了一下光溜溜的地面,彷彿抽打在玻璃上一樣,發
出清脆的響聲。牛猛地抬起前腿,整個身體也豎了起來,只用兩條後腿支地。做
這樣一個爬跨動作並不難,所有的公牛在爬跨母牛時都能做,難得的是它的前腿
和身體就這樣懸在了空中,只用兩條後腿支撐著龐大的身體,一步步地往前走。
它的步態儘管十分笨拙,但已經讓觀者目瞪口呆。我從來沒想過一頭肉身沉重的
大牛,竟然可以直立行走,不是走三步五步,也不是走十步八步,而是繞著打穀
場走了整整一圈。它的尾巴拖在地上,兩條前腿蜷曲在胸前,像兩隻發育不全的
胳膊。它的肚皮完全袒露,兩條後腿間那兩個木瓜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