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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坦白,因為她在家庭裡搬弄是非,我確曾抽過她

三個耳光,她跪在我的腳前,抱著我的腿,淚眼婆娑地望著我,那眼神之媚,之

可憐,之多情,讓我的心陡地軟了,讓我的屌猛地硬了,這樣的女人,即便是搬

弄口舌,即便是好吃懶做,又有何妨,於是三巴掌之後就是如醉如痴的纏綿,這

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啊,是治我的一帖靈藥。老爺,老爺,我的親哥,你打死我吧,

你弄死我吧,你把我斬成八段,我的魂也纏著你……她猛地從懷裡摸出了一把剪

刀,對著我的頭刺過來,幾個民兵把她攔住,把她拖下臺去。直到那時,我還認

為,她是為了保全自己而演戲,我不能相信一個與我如膠似漆地睡過覺的女人,

會真對我恨之入骨……

她挑著互助、合作,看樣子想去趕集。她對著洪泰嶽撒嬌,小臉兒黑黑的,

彷彿一朵黑牡丹。洪泰嶽道:“黃瞳,你要管住她,你要改造她,讓她改掉那些

地主少奶奶的習性,你要讓她下地勞動,不要讓她四鄉趕集!”

“聽到了沒有?!”黃瞳攔擋在秋香面前,說,“書記說你呢。”

“說我,我怎麼啦?趕集都不讓,那為什麼不把集市取消?嫌老孃迷人,那

你就去弄瓶鏹水,給老孃點上一臉麻子!”秋香的小嘴,吧吧地說著,弄得洪泰

嶽好不尷尬。

“臭娘們,我看你是皮肉發癢了,欠揍!”黃瞳怒衝衝地說。

“你敢打我?你敢動我一指頭,我就拼你個血胸膛!”

黃瞳以極麻利的動作抽了秋香一個耳光。片刻之間,眾人呆若木雞。我等待

著秋香撒潑撒痴,滿地打滾,尋死覓活,這都是她的慣用伎倆。但我的期待落了

空,秋香沒反,只是扔下扁擔,捂著臉哭起來。互助和合作,受了驚嚇,一齊在

籮筐裡哭。那兩顆小頭,金燦燦,毛茸茸,遠看活像兩個猴頭。

挑起了戰爭的洪泰嶽轉臉又成了和事佬,勸和了黃瞳夫婦,他目不斜視地走

進原西門家的正房,門旁的磚牆上,掛著木牌,牌上寫著“西門屯村委會”的潦

草字樣。

我的主人抱著我的頭,用他粗糙的大手,摩娑著我的耳朵,主人的老婆迎春,

用鹽水清洗了我前腿上的傷口,然後用一塊白布包紮起來。在這樣的既感傷又溫

馨的時刻,我不是什麼西門鬧,我就是一頭驢,一頭很快就要長大、與主人同甘

共苦的驢。就像莫言那廝在他的新編呂劇《黑驢記》中的一段唱詞:身為黑驢魂

是人往事漸遠如浮雲六道中眾生輪迴無量苦皆因為慾念難斷痴妄心何不忘卻身前

事做一頭快樂的驢子度晨昏。

第四章鑼鼓喧天群眾入社四蹄踏雪毛驢掛掌

1954年10月1 日,既是國慶日,又是高密東北鄉第一家農業合作社成立的日

子。那天,也是莫言那小子出生的日子。

一大早,莫言的爹就急急忙忙地跑到我家,見到我家主人,什麼話也不說,

用夾襖袖子擦眼淚。我家男女主人正在吃飯,見此情景,慌忙扔下飯碗,問:他

大叔,出了什麼事?莫言的爹嗚嗚咽咽地哭著說:生了,生了一個兒子——是他

大嬸生了一個兒子嗎?我家女主人問道。——是,莫言他爹說。——那你哭什麼?

我家男主人道,你應該高興才是。莫言的爹把眼一瞪,說:誰說俺不高興?不高

興俺哭什麼?我家男主人笑著說:對對對,高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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