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賜死是什麼含義,只以為母妃今日被父王帶走了,明日還會回來的。於是自母妃離開之後,他每天都坐在門檻上,呆呆等著母妃回來。
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等到門口那棵桃花樹開了,又落了;等到宮裡伺候他的太監宮女走了一個又一個;等到每日午膳的菜色只剩下壞掉的青菜,只剩下一碗餿掉的米飯。母妃,卻還是沒有回來。
寧妃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寧妃那時候還不叫寧妃,其他小宮女叫她阿碧,他便跟著叫了,阿碧。
那時候他還是每日坐在門檻上,望著母妃被帶走的方向,不肯吃飯。阿碧便變著花樣做些好吃的誘惑他,逗他開心。他在門檻上坐一日,阿碧也陪著他坐一日,他已經記不得什麼時候開始慢慢接納阿碧。他只記得,當他吃到第一口阿碧做的菜之後,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或許那些菜並不像從前的那些山珍海味,但卻是他自母妃走後,吃過的最溫暖的飯。
也記不住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經常都會被帶到一間黑暗的屋子裡,忍受著不知名的毒打。他看不清那人的臉,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皮開肉綻的火辣辣的疼痛,那人是下了狠手的。那時候他也不過幾歲,身上卻渾身是傷,常常舊傷未好,新傷便又附在上面,他的身上總是血淋淋的。他甚至不敢躺下,因為一躺下便會壓倒血肉模糊的後背。他甚至不敢睡覺,只要一睡覺腦海中便是那無休無盡的鞭打。
他曾經無數次想過,是他不乖麼,所以母妃才會離開再也不要他了,所以那人才會打他?他這樣問阿碧,阿碧總會笑著揉揉他的腦袋不說話。
那些黑暗疼痛的日子彷彿沒有止境,那些日子只有阿碧陪在他身邊,用她的溫柔安撫他。自從愛上蕭梓綰之後,他更明白了他對阿碧的感情。那根本就不是愛情,那是依賴,對親人的依賴。那些日子中,他已經把阿碧當做親人了啊!
但如今,這些溫情都是謊言。楚原微微閉著眼睛,手指緊緊握成拳,他的嘴唇閉得很緊,甚至能聽見牙齒都在咯咯作響。這樣的楚原,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就像一個脆弱的孩子。
蕭梓綰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輕輕回抱住了楚原。楚原的問題,她卻無從回答。
“你知道麼,從前我連覺都不敢睡,因為一睡覺我就會被帶到一個小黑屋。昏暗,潮溼,沒有一絲光亮。我會被人用鞭子活活打醒,然後被活活痛暈過去。從前被毒打的時候,我總渴望著阿碧來救我。現在想想,阿碧一直陪在我身邊睡覺,若是我被人擄去阿碧怎麼會不知道更何況是那麼多次。”
“從前我一直想,那人跟我有什麼仇怨,居然忍下心對一個幾歲的孩子下毒手。後來我不想了,我只是一心一意地恨他。但如今我才明白,我最痛恨的那個人,居然就是朝夕陪在我身邊的人。”
“她為什麼這麼殘忍,一邊給我溫暖,另一邊卻叫我心寒入骨。”
楚原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悲切的氣息,甚至自稱是“我”。蕭梓綰輕輕摟著他卻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她本以為楚原與寧妃相處二十多年,對寧妃的信任更是堅不可摧,是不會這麼容易相信宸妃的話。卻沒想到楚原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如果把一切的始作俑者換成寧妃的話,一下子就清晰明瞭了起來,都可以解釋得通了。那些事只有寧妃會做,也只有她有機會做。寧妃即便是做得再天衣無縫,每日與楚原朝夕相處,總會露出些馬腳的。
蕭梓綰抿了下唇,伸出手輕輕拍打著楚原的後背。楚原現在的身體渾身冰冷,就好像身處冰窖之中。渾身上下僵硬地像一塊石頭,漆黑的眸子中,空洞無神,只剩下絕望。就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獸,輕聲嗚咽。
有些事不可以去深想,一旦去深想,便像是自己親手撕開血淋淋的傷疤,讓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