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賄賂李適之裴寬,和淄川太守共汙錢物醉酒後妄議陛下和朝政,譬如和杜有鄰之間共同謀劃什麼的勾當的事情,都是真的麼?”
李邕怔了怔,靜靜道:“堂上我已招供,你還來問什麼。”
王源正色道:“李太守,我冒著險來找你,可不是僅僅來和你敘舊的。上午的堂審我在場過目,你不必拿上午的事情來回答我。我來這裡只是要問你一句話,你為何要招供你沒有做過的事情,為何要誣陷他人?李太守是名滿大唐的人物,難道竟然真的是賣友求榮之人嗎?”
李邕面色漲紅看著王源道:“老夫招供的都是事實,何來賣友求榮?”
王源緊緊盯著他閃爍的眼神道:“李太守,我所知道的情形跟你所招供的完全不同,在此之前,我只知道你確實挪用了公錢,或許和京城某些官員之間有些財物上的往來,但也僅限於此而已。若說你和杜有鄰之間有什麼勾當,我卻決計不信。那柳績舉報你也只是舉報你挪用公錢,為何到了今日堂審之上又要加上你和杜有鄰勾結圖謀的事情來,而你竟然連隻言片語的辯解都沒有,這豈非讓人覺得甚是詭異?”
李邕垂目不語,臉上皺紋糾結,一個儀態瀟灑的名士此刻像是個行將就木的鄉村匹夫一般的形態猥瑣。
“李太守,挪用公錢雖然也是辜負陛下恩遇,犯了大唐律法。但說到底,這只是為人之品,而非為臣之品。但一旦承認夥同他人妄議朝政圖謀其他,那便是為臣之不倫。後世人寫史書時,寫到你李北海時,若只是挪用公錢的事情,最多會指謫你貪財享樂揮霍無度。而你一旦承認參與某些圖謀之事,對你的評價便是大奸大惡的奸邪之臣,你難道希望自己是個遺臭萬年之人麼?”
李邕嘴角抖動,忽然低吼道:“別說了,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王源冷聲道:“當然和我有關係,我是查案副使,有責任還案件以清白,不願有人顛倒黑白攀誣他人攪亂朝綱。換做私人的角度來看,我也不希望李太守變成千古罪人。你並非不知楊慎矜的用意,他要你攀誣杜有鄰,明顯是要牽扯太子,以達成李林甫拉太子下馬捧新太子上位的圖謀。而你卻甘心為其所用,助紂為虐。你不但人品低劣,節操也低劣之極。說你賣友求榮那還是抬舉你的話,你若這麼做了,必將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任人唾罵。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李邕開始汩汩的流汗,他其實已經開始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了,為了能最後一次為家人盡一份心力,保護家人,他做出了妥協的選擇。但其實,這樣一來,即便家人得以儲存,也必將為人所唾罵,無法立足於世。這其實比殺了他們還要殘忍。自己愚蠢又糊塗,竟然沒有想到這一節。
“告訴我,你為何要昧著良心招供那些你沒有做過的事情,是否楊慎矜給了你什麼壓力?”
李邕抬眼看著王源,眼中老淚縱橫道:“王學士,老夫苟活一大把年紀,竟然信了楊慎矜的鬼話。他……他以我家人的安危威脅我,若我不遵從他的意思招供,他一樣會治我圖謀之罪,株連家人盡數遭戮。他要我指證杜有鄰待罪立功,這樣便可免我家人之罪。老朽這一生一愧對陛下恩遇,再一個便是愧對家中妻兒孫輩,一時腦熱,便答應了他。”
王源冷笑道:“果不出我所料,楊慎矜,你未免太罔顧律法了,也太拿我不當一回事了,居然在我眼皮底下誘供人犯,顛倒黑白。”
回過頭來看著老淚渾濁的李邕,王源嘆息搖頭道:“李太守,我不知說你什麼好,你一世英名,為天下人所尊敬仰慕,卻連基本的道理也弄不明白。你也不想想,一旦你指證杜有鄰,便自己承認和杜有鄰共罪,那便是滔天大罪,你見過有人犯了這種罪還能待罪立功麼?你的家人本來無事,卻被你活生生的連累死,你可明白?”
李邕老淚掛在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