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先生說:「曉光,你不能把整間房間帶去。」
齊太太的意思是,除出個人衣物,什麼都不要。
曉光說:「把這些有歷史的東西扔掉,等於扔掉我的過去。」
齊太太啼笑皆非,「你有什麼過去?」
齊先生莞爾,「你不會明白,他們年輕人最流行誇張。」
曉光這才明白有理說不清之苦。
結果這些寶貴的紀念品還是全部送出去了。
童年一切的回憶:看得殘舊的課本,外婆送的第一盒臘筆,貼過堂的圖畫,穿過的派對裙子……。
本來想老人家替她收著,後來想想,也不好意思騷擾他們,因為根本不知幾時回來,即使回來,也用不著它們,總有一日,要與過去說聲再見。
曉光狠一狠心,把這些東西由母親安排著送掉。
她沉默許多,晚間,對牢電視看枯燥的節目,雙眼不知有沒有吸收。
本來她最喜歡在晚飯過後與同學講電話,照齊先生的說法是,電話會打融掉,但最近曉光很少再一說不停。
齊太太進女兒的房間,替她開亮了燈,「什麼好節目?」
曉光熄掉電視。
齊太太看看女兒的床,「這張床還是你七歲時買的。」
曉光一生人只睡過兩張床,這是第二張,第一張是嬰兒床。
她抱著膝頭坐在床上,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並不是一個壞轉變,曉光,你為何悶悶不樂?」
「我有嗎?」
「太明顯了。」
「我也不知道。」
「我們會回來的。」
曉光垂頭,「即使回來,一切也不一樣。」
「曉光,人生是一定有變化的,人與事不可能停留不動。」
「我明白這道理,可惜實踐起來完全是兩回事。」
齊太太輕撫曉光的頭。
曉光緊緊抱住母親的腰。
曉光辦妥退學手續,齊氏夫婦也辭去業務。
親友排隊與他們送行,行李大部份已經寄出,他們一家穿來穿去只得那幾件衣服,忽然顯得有點拮据的樣子,不由得再度感慨起來。
這一關也總算捱過,吃得腸胃差些兒出毛病。
黃碩說一連兩個禮拜都找不到曉光。
「我不來送飛機了,有空寫信給我。」
「再見黃碩,多謝你多年來的友誼。」
「曉光我也感激你的支援。」
「別忘記寫信。」
「再見。」
曉光一直等到上飛機那天早上,才聽到小兵的聲音。
「幾點鐘飛機?」
「十點半。」
「在飛機場見。」他掛上電話。
齊太太問:「是小兵?」
曉光點點頭。
他們一家人終於離開公寓,把鎖匙交給管理處。
叫了計程車,往飛機場駛去。
看到小兵,發覺他雙眼紅腫。
曉光呆呆的注視他,沒想到男孩子也會哭,是為著她的緣故嗎。
小兵只是與她緊緊握一下手,就轉身走,曉光追上去。
齊太太說:「那孩子喜歡曉光。」
齊先生答:「年輕人感情衝動。」
「看他們。」
只見少男少女擁抱在一起。
齊太太感喟的說:「只要你是十七歲,做什麼都不肉麻不難看,都像一首詩。」
「這是他們第一次嘗到離別滋味。」
「時間到了。」
「叫她一聲。」
齊先生揚聲,「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