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石鼓路,其實是用打磨好的大塊卵石鋪成的道路,天長日久,那一塊塊卵石被來來往往的車輪步履打磨得光滑鋥亮,活象籠屜裡喧騰騰的饅頭。
出神半晌,他才直起身,搬過一張矮桌和一堆書,攤開摞稿紙,準備寫些什麼。
“丁靈靈~~~”
腳踏車鈴聲迴盪在空曠的石鼓路上,清脆得彷彿三月的春雷:
“老威,郵件,匯款單,簽字蓋章。”
“乖乖龍地冬,四十塊,老威,什麼文章啊。”
二餅嚥著口水,扶了扶眼睛腿。
“豆腐塊,關於歷史的,”老威掖好匯款單,開啟郵件,翻開寄來的雜誌一字一句地看著:“嘖嘖,印錯了,這裡我明明寫的是對的,明兒個……”
“噯噯,老威老威,”嘎三倚在門口,拿著本花花綠綠的漫畫,呼啦呼啦地煽著風,儘管著早春的天氣,非但不熱,似乎還隱隱透著點寒:“我跟你講,你呀,去寫點兒漫畫,武俠,保管發,你看看,你看看,比晚報賣的還快。”
老威苦笑道:
“這個,我不會寫。”
嘎三咂咂嘴:
“你小時候小人書不是看的比哪個都多?都看到狗肚子裡了?你啊……不講了,算我沒講,中午殺盤棋怎麼樣,這日子,真他媽沒勁!”
老威點著頭,一面忙著把雜誌上自己的豆腐塊剪下,翻出個大簿子來,小心翼翼地貼上去。
這簿子粉紅鍛面,還綴著絲帶和蝴蝶結,很精緻的樣子,不過鍛面和紙邊,都已有些泛黃變舊了。
這還是他發第一篇豆腐塊時,小棋送給他的,那時候,還沒有這間書亭。
簿子最初的十幾頁,每篇文章都貼得很別緻,文章間的空白處,錯落點綴著彩筆畫的花花草草,和已經有些褪色的小貼紙。
老威搖搖頭,合上簿子,走近書亭,順手扔在書架的頂上,但聽噗的一聲,騰起一小團灰塵來。
老威趕忙眯起眼,灰塵裡,懸在書亭頂上的絹燈顯得越發陳舊黯淡了。
那絹燈也是小棋買來親手掛在那裡的,還是書亭開張那一天的事情罷?
“我說,咱們開個書亭罷,進些好書,上檔次的,又能長知識,又能賺錢,聽我的,沒錯!”
當然聽她的了,小棋上過大學,書的事情,不聽她的聽誰的?何況,自己真的喜歡看書。
“我佈置的怎麼樣?這絹燈漂亮罷,噯,真想一直坐在這兒不回去,我跟你說,在這麼雅的環境裡看書,就算一天不賺錢,心裡的是高興的。”
想到這裡,老威的臉色忽然黯淡下來:一天不賺錢當然沒什麼,可每天不賺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搬過張高凳站上去,拿了塊軟布,小心地擦拭起絹燈上的積塵來,可擦了半天,這絹燈還是朦朦朧朧的樣子。
他呆呆地站在高凳上猶豫著是否該更用力一些,卻又生怕捅破了那似乎已頗不牢靠的絹面。
“嘟嘟嘟~~”
擱在書架上的手機忽然不停地響起來,他一骨碌溜下高凳,抄起手機,跑到亭外。
“嘿嘿,肯定又是打錯了,除了小棋,現在誰找我?”
他端詳著那個陌生來電號碼,決定不去睬它:接一次,也要好幾毛的。
那手機抑揚頓挫地叫喚了許久,才泱泱地止住了聲音。
差不多晌午了罷?小孩子們細碎輕快地腳步聲,已扣響了遠處的石鼓路面。
………【(三)】………
夕陽,懶懶的夕陽,又透過稀疏的梧桐葉片,在長長的石鼓路上,畫出一條條淡淡的格子來,幾個穿著校服的小孩子,正翹著一條右腿,在格子間歡快地蹦跳著。(看小說到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