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鈍刀被高高揚起,疾速揮下,漢子極力掙扎,終究是寡不敵眾,無濟於事。
“慢著!”一聲抑揚頓挫的喝止聲襲來,身穿錦衣,面罩冪籬的男子撥開人群,信步上前。
莊頭觀他裝扮,目露精光,問:“郎君有何貴幹?”
男子開門見山:“這人,欠了多少貫?”
莊頭一聽便知有戲,比了個手勢。
“壹佰貫。”(2)男子嗤笑,命僕役丟擲數塊金餅,足有數十兩之重。
莊頭仔細掂量幾番,立即喜笑顏開:“郎君,請便請便。”
自春日宴回府不過五六日,阿難就被林叔遣來內院報信,他一路疾步穿過二門,流火似的躥到宋迢迢面前。
勻氣的時間他都不敢花費,只敢上氣不接下氣的稟話:“娘子,咱們、咱們府被人告上公堂了!官老爺說,要、要派衙役來宣人呢!”
宋迢迢手中茶盞“哐當”墜地,上好的洪州窯青瓷,碎了遍地。
宋家打宋父那輩起就子嗣不豐,原說兩郎一女,臨到如今,僅剩一位外嫁的女娘,也就是宋迢迢的姑母。
姑母遠在益州,自然無法理事,是以正經當家的只有一雙孤女寡母。
杜氏不在,宋迢迢隻身前往官衙,她並非頭回進衙門,卻是頭一遭入公堂。
公堂內,衙役兩廂伺立,拄著水火棍,齊聲高叫“升堂”,刺史著官服自東門登上大堂,理了理大腹間的躞蹀帶,念過呈狀詞,遂要輪番糾問兩曹。(3)
宋迢迢單薄的臏骨嵌在跪石中,公堂上未經傳召不得擅動,她只好勾著腰,視線在陳舊的青石板上流連,耳畔響起苦主字字泣血的供詞。
其實不必聽,狀詞中說得一清二楚,來時她也曾多方打探,原是那溺死的偭戶遺孀在發難。
劉氏聲淚俱下的描繪著宋府的惡行,以身上的痼疾傷痕、收買的四鄰為佐證。
她披頭散髮,尖聲申斥宋家名下的糧莊,說莊頭素日是如何欺壓偭戶,說東家是如何的斂財苛待,直將她的夫郎活活逼死了。
宋迢迢靜靜聽完,終於輪到她呈供,她恭謹頓首,叩拜上座明府,爾後直起腰身,只說了一句話:“稟刺史、稟各位官爺,這樁案子數月前已受過審理,並於三月二十日定案,想必甲庫(4)中皆有記載。”
“現今,莫非是要推案重審?”
此言一出,四座譁然。
概因大多公堂官吏都明瞭,大舜的翻異制度頗為嚴格——各地審案定案後,即會以公文的形式發往大理寺,匯入甲庫,以供寺內官員參詳,日後還可作為地方官員的考課依據。
一旦決意翻異,便要層層上報,逐次重審,搞不好還會令三司起疑,直接排程到中央會審,豈是說翻就能翻的。
柳安通在揚州做了多年刺史,審理過的大小案件不知凡幾,怎會沒有考量到這節關竅?
正是因為他任職刺史多年,任期已滿,不日便要回京述職,往京畿一帶升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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