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情,壞了大局。”
蕭偃抬起頭,看向這位言辭犀利的老者——原是教他四書的賀太傅,按禮法也是他的外祖。
賀皇后沉默,蕭偃不再靠近。
賀太傅話音方落,殿中即刻有越來越多的人發聲附和。
太史令說:天家雙生子素來是大凶之兆,此子命犯七煞,實在不宜再留!
侍中亦說:逆賊肆行兇忒,不取皇儲性命不會安生,二皇子與太子相貌如出一轍,何不偷樑換柱,讓二皇子為兄長擋災?
說來說去,都是說蕭偃性命當絕。
蕭偃側耳細聽,面色無波,良久,他仰起玉面,點漆的瞳仁倒映出燭光明滅,問道:“阿孃,你要殺我嗎?”
只一句話,四座俱靜,賀皇后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她一面哭一面拔出鬢邊的銀簪,自朱印中拓下一點丹砂,慟聲道:“既是我兒非死不可!你們又怎忍讓他死在生母手下?”
她將蕭偃攬入懷中,冰涼的簪尖刺入他的眉心,與他耳語:“我兒,因你是天家子,便不能與你的雙生阿兄相爭分毫,甚至要為他登位而死。
然阿孃不忍,今日替你刻下眉心痣,與阿仰區別開,往後你做他的盾也好,劍也罷,總歸有機會博一線生機。”
少年吃痛,眼眶不受控的湧出淚珠,模糊他的視線,他只覺婦人的掌心在肩胛輕輕一推,將他推向了遠方。
簪身塗有迷藥,蕭偃的意識潰散之前,聽到賀皇后飄忽的聲音:“二皇子蕭偃隨太子南逃,退無可退時,便以蕭偃作最後一計……”
又是一年中秋夜,新帝登基,改元建新,大赦天下,史稱正統元年。
制詔傳至揚州,百姓奔走相告,落入某些魯鈍大膽計程車人耳中,引起他們的憤慨私語,直說這位新皇得位不正,以藩王之位起事,欺寡嫂辱節臣,將先帝一脈幾乎趕盡殺絕。
先太子至今不知所蹤。
揚州城宋府本是一豪奢大戶的宅邸,因主人家福薄,年過而立便謝世了,獨留下孤女寡母支撐門楣,這世道女子立身不易,府上的規戒便要更多一些,大門時時緊閉。
府內倒是畫棟飛甍,丹楹刻桷。
一列綠裳垂鬟的婢子在迴廊穿梭,所過之處桂花交織著月團的馨香轉圜不散。
婢子們行至曲狹轉角,忽爾停住,紛紛低眉向兩側散開,齊聲道:“韓嬤嬤安。”
陣陣鶯語間,一位略顯豐態的婦人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但見她一襲丁香色素錦服,腕間兩隻實心銀鐲,烏髮梳的一絲不苟,麵皮白淨猶帶愁容。
婢女們請安,她只稍稍點頭以作回應,頃刻就心不在焉地匆匆離去,末尾一位婢子奇道:“韓嬤嬤一貫和善,往日相見總要與我們寒暄幾句,今日莫非有什麼事端?”
其他人亦是凝眉搖首,並不知內情。
韓嬤嬤穿過抱廈,沿著抄手遊廊到了前堂花廳。
當家的杜夫人正在廳中與人議事,宋府主營米糧生意,時值秋收,各鋪皆在囤糧,杜氏忙於應付往來的掌櫃、糧官,卯時迄今竟是滴水未進。
才將諸人送出府門,杜氏便見一臉焦灼的韓嬤嬤迎面走來,她心下一緊,立即道:“可是月娘出了什麼岔子?”
韓嬤嬤躊躇道:“小娘子最是乖覺懂事,今晨不知何故,非但掩面不肯出門,還與我們推說日後再不去學堂進課。”
杜氏眉心突地一跳,放下手中的賬簿,持著團扇朝後院垂花門疾行。
宋府北面的息春院,一樹金桂蓊鬱,遮蔭臨近的廂房,秋風吹拂,金屑簌簌而下,間或有幾朵碎花順著窗欞的罅隙飄入室內,墜在一片月白的裙裾上。
屋外不斷響起篤篤叩門聲,夾雜著女子的絮聲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