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任,便要輪到陳久善頭上,那豈不更糟。“
霍仲亨苦笑,“怕什麼糟,這一盤棋反正早已糟透了。“
竟連霍仲亨都對時局失望至此,作頹然之嘆,豈不令人涼透肺腑。
“父親為何這樣說?“子謙率先忍耐不住,脫口反問他。
“這不是你該問的。”霍仲亨冷冷掃了他一眼,將他餘下話語都迫了回去。
緘默在旁的薛晉銘卻驀地笑了。
一點點笑出來,笑在眉梢,澀在眼底。
他接過霍仲亨的話,緩緩開口,“從廢黜帝制,建立共和,到復辟、內戰、和談…。中國從只有一個皇帝,到沒有皇帝,再到許多個土皇帝,鬧了許多年的民主共和,反倒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想要正正經經做事情的人,處處碰壁;靠槍桿子和銀元,反倒橫行天下!起初我以為只是自己錯了,便棄仕從商,改投實業。但如今看來,或許不是哪一個人做錯,而是全都錯,從一開始便錯了。”
霍仲亨默然聽著他的話,眼裡有了深深無奈的洞悉。
二人都清楚對方心中所思,也正是自己長久的困頓疑惑,卻誰也解答不了對方的困局。
薛晉銘一雙幽深鳳眼,也落在霍仲亨臉上,落在他兩鬢早生的華髮——可知是多少日夜操勞的煎熬。眼前的這人,是權傾一時的大軍閥,是熱血報國的真男兒,終究也只是為國為家操持半生的尋常人。
若從一開始,所有人走上的便是一條歧途,縱有蓋世拔山之力,又當奈何。
英雄意,家國志,若落得終歸寄浮雲,又讓人情何以堪。
令人窒息的沉寂裡,子謙的語聲如清流如截鐵,“就算曾經走了歧路錯路,只要人在國在,總有一日走得回正道,總有人會不惜粉身碎骨走下去。”
半身籠在燈光下的霍仲亨遽然抬起眼來,定定看著眼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與自己有著相同血脈的兒子…。。那鐵鑄似的神情,驀然有了暖。
他緩緩點頭,罕有地,對子謙露出讚許微笑。
子謙卻紅了臉,抿唇不再言語。
霍仲亨溫和地看著他,“剛才你欲言又止,想問什麼?”
子謙遲疑片刻,審慎地問,“我是詫異……父親為何擔心你的電文會被人監聽。”
霍仲亨一笑,“怎麼不會,我的、總理的、佟岑勳的…。。都有耳目在監聽監看。日前老佟身邊才逮出一個日本間諜,潛伏府裡做了四年幫傭,整四年才給逮到,當場還咬毒自盡了。老佟為這事暴跳如雷,將屍首斷頭示眾,至今人頭還掛在大帥府外。”
薛晉銘聽得變了臉色,子謙也覺背脊發涼,下意識望向門外,“這府裡的人總是可靠的。”
霍仲亨面無表情道,“出了家門口呢?”
子謙立即道,“醫院也可放心,我們早已部署周密。”
薛晉銘緩緩道,“我會再對醫生護士的身份查上一遍。”
霍仲亨頜首不語,指尖一支菸徐徐燃盡,菸灰墜在地上,“明天就送念卿入院吧。”
子謙與薛晉銘震動抬眼,望了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一路上我翻來覆去想這件事,若是換我在她的處境,我亦願意賭一次運氣,不願躺在家裡等死。”霍仲亨語聲平靜的異常,透出令人窒迫的力量。然而從他口中說出“等死”二字仍激得薛晉銘臉色陡變,冷冷看了他,“你怎知一定就是等死?”
“我不知道。”霍仲亨轉過目光,那目光平靜近乎空洞,“等來的是生是死,你我都不知道,真正在等的人不是你我,是念卿。”
薛晉銘心頭一震,只聽他淡淡問,“你可曾想過這個等的滋味?”
等死,抑或等生,這便是此刻她所受著的滋味。
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