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
這種時候,誰的坐車竟能深夜透過層層崗哨,無聲無息直抵門前?
還能有誰。
四蓮一呆之下,欣喜欲狂的跳起來,連稱謂也忘了改口,“怕是督軍回來了,夫人,是督軍回來了!”
四蓮奔上樓去叫起子謙和四少,她細碎腳步聲還未到達走廊盡頭,急促沉重的靴聲已自樓梯傳來,到臥房門口一頓——橘色光亮從門外暖暖灑進來,那麼亮,亮得令她睜不開眼睛。
眼前一時朦朧,只瞧見棉紙屏風映上他挺拔身影,高遠如一座山的影子,攜著光,攜著暖,遠遠已將她籠罩。
那一日,初見他,便也如這般…。看著他俯身,看著他高大身影緩緩罩下,從此將她籠在他的身影裡,形與影,心與身,溶溶地化在一處,融了彼此,淡了得失。
念卿微仰起頭,儘量令自己美好地笑著,眼睛終於適應了光亮,卻在看清他樣子的那一刻再度被淚水模糊——他的兩鬢原先只有一兩絲銀白閃耀,此刻燈下,卻已盡是霜色。
他沒有穿那一身耀眼的戎裝,胸前也沒有往日奪目的勳章。
眼前只有一個兩鬢雪白,神容疲憊,藏藍長衫在身的中年男子,眉目間再沒有殺伐之色,那些江山意氣、叱詫風流,都悄然隱入眉心一道豎痕,匿於唇邊薄薄一絲笑紋。
“我回來了。”他俯下身子,捉住她的手,將她冰冷指尖貼在自己胸前,令她感覺到衣衫之下的溫度與急促心跳。他望著她的眼,低低喚她的名,“念卿,我在這裡。”
念卿抬起手扶上他鬢髮,指尖顫顫穿進銀白髮絲裡。
眼淚無聲無息從她眼尾淌下,淌入她濃密烏黑的鬢間。
他抱起她,低頭吻她鬢髮上的淚,薄唇輕輕落在她眼角,將淚水全都吻去。
從北平秘密趕來,專列一刻不停向南疾駛,在堆積如山的公務裡不眠不休,路途上短短几日漫長勝過幾年——只恐到得遲了一分,甚至一秒。
總算是來得及。
溫暖的溼意濺落在她頸項,一點,只那麼一點。
卻不是她的淚。
這個時候霍仲亨分明應該正在北平出席重要會議,參與內閣即將決議透過的和談草案,確定下次南北和談的各項條件,以及達成對廢督後南北地方軍隊的同意整編意見。然而誰能想到,他卻無聲無息出現在千里之外,在政局最微妙的時候抽身離開。
“我此次回來,務必保密,你那些電文我不回,便是為免被監聽去了行蹤。”霍仲亨接過子謙手上的冷水毛巾捂了捂臉,先前憔悴倦色略顯好些,濃眉下的一雙眼又恢復了銳利神采“至少待明日議會透過了和談決議,屆時即便我行蹤洩露,也不至左右人心。”
凌晨四點的書房裡燈光大亮,窗外卻還是一片濃黑夜色。
燈下沙發上各坐著霍仲亨、薛晉銘與子謙,三人臉上都壓著沉沉憂色。
南北和談已是到了最緊要的關口,對於南方大總統的病況,各方也已做好最壞的打算。
一方面兩邊皆全力掃除最後的障礙,力求儘快啟動和談,能早一日是一日;另一方面,假使大總統當真捱不到那一天,接下來的繼任者便是和談關鍵。
“大總統已秘密委任盧總參謀長為代執政,算是給了接班傳位的名分,接不接的過手尚且難說。此人雖擁戴統一,卻抱著一套硬搬英美的念頭,提的是聯省自治那一套。這套東西自然很得地方歡心,但以中國的實情,必然是要鬧出亂子…。。他一心聯合我之力,壓制陳久善,我的條件便是放棄聯省自治,要他全力擁戴南北商定的新憲。
“這樣一來,你與他也有了分歧,只怕他也會對你另生忌憚之心。大總統遲遲未肯放權給他,不是沒有道理。“薛晉銘長嘆一聲,”可若不是他